62.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
小诗最喜欢躺在花树下的白色秋千躺椅上,随着摆动的弧度轻轻地摇曳。这种像摇篮的躺椅,让她感觉她变的很小很小,好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的那么安心舒适。
阳光像透过重重叠叠的茂密枝桠,似乎都被过滤成了温柔的绿色,调皮地轻吻着小诗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
她穿着白色蕾丝的洋裙,恬静的睡脸绽放在浓密如海藻的鬈发里,馥郁的琼花落满了她的一身,而掉落在地上的书已被花埋了一半。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的她的脸颊,掠过她远如黛山的柳眉,掠过她如蝶翼般脆弱美丽的羽睫,掠过她挺秀娟美的鼻,停留在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轻盈地摘下那一瓣琼花花瓣。
拿只手并没有停顿,只是划过一个流畅的弧度,捡起了地上的那本书,抖落了那层纯洁的雪白。拇指轻拨,打开了封面,那一行熟悉漂亮的字体清秀地印入眼帘:九月十四,哥哥送我的礼物。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
书被放在一边,小诗被一双有力的臂膀轻柔抱起,朔朔飘落的花瓣把她装饰的像一个天使。她好像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主人,那熟悉的气息,若小熊般**着鼻翼,绽放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向怀抱的心口处蹭了蹭。
“小姐在这里睡着了,为什么不知道拿毛毯来为她盖上?”
似乎有声音在低声地责备着她的随身女佣,接着Mary惶恐的道歉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像是怕吵醒了她,抱着她离开了花园。
是了,这个声音她怎么一时间想不起了呢?这分明是哥哥的声音啊,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只见过父亲几面,对于那个母亲爱得凄戚的男人,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而她的一切,都是哥哥给的。她的华服,她的美食,她接受的教育,她的所有,都是哥哥安排的。她在十六岁之前的生活,都是以哥哥的赞许为重心。她知道,她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为了能够配得上他,能够被人以一种相衬的语气介绍,她是他最独一无二的妹妹,她便去学习了一切有关于艺术的事物,舞蹈,音乐,绘画,她付出了多少时间去学习这些提升自身修养的事物?要沉淀多少年,才能够将人与生俱来的浊气洗涤干净,还原一块璞玉一样的本质?
可是,她做不到了。
她辜负了哥哥的期望,也打碎了自己的梦想。因为她发现,当她努力的前方,是一道悬崖,她还要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吗?
她累了。
尤其是,当她知道了做一个普通女孩的快乐和幸福,她便不再想做回原来的自己。
抱着她的双臂就在她的心里发出这声喟叹的时候,突然变冷,变成生出毒刺的藤蔓,紧紧地勒入她的骨髓,那种冷厉的痛,让她尖声叫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她的脊背。她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着,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膝,眼睛因为头顶上冰冷的灯光而眯起,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个梦而已。一个梦而已。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了。
她伸出手去,双眼空洞地反手摸去。床头有一个银盘子,是每天饭菜的端盘,她有一次因为恐惧,紧紧地抱着这个房间里唯一可抱着的银盘子,就这么睡在了地上。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
这次也是一样。
银盘子的边缘已经被她抠出了浅浅的痕迹,因为她一紧张就会在梦中紧紧地攥住这个盘子,这是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盘子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
红肿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苍白的双颊,深深地陷下去了;唇瓣已被贝齿**得不成样子;长长的鬈发也不复柔顺光泽的美丽,干枯凌乱,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粘在她瘦削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和一个女鬼无异。
小诗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变得如此的狼狈。
这是她被囚禁起来的第七天。
刚刚开始的时候,她把气力都浪费在愚蠢的哭泣和吵闹上,还把头几天的饭菜都赌气摔碎。当然,后来她尝到了饿的滋味的时候,她才深刻体会元宵的那句“浪费食物很可耻”的内涵。在第五天的时候,她就完全沉默。
一切的挣扎都是无用的。当她说她想上洗手间的时候,从那个小小的洞口递来的夜壶,让她从心底寒凉到了指尖。她就像一个动物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喻清宸这种完全冰冷的手段,让她脑海里空白成一片,呆滞地坐在这张**,浑浑噩噩的过了余下的两天。
这是第七天。待会就会有人从那个洞口塞进来一盘饭菜。喻清宸在等,等她洗心革面,等她哭着求饶,等着她认软服输。
就连小诗,都没想到自己会坚持这么久。
初初被囚禁的时候,她咬着牙不肯认错,因为她的脑海里转过无数的念头。因为自由的空气太过清新,因为自由的生活太过诱人,因为自由的代价已经付出,她不像中途退回。到了后来,她空白的脑海里,只回**着一幅景象。
一间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玻璃温室。
花草。阳光。清香。还有那个,将整个大海的温柔倾注在眼眶里、几乎将她溺毙的男孩。
他们初次相见,在“金宵”的迷醉之夜,他绝艳一舞,她大胆邀请。月夜下,他们疯狂逃亡,烈风拂过她的发尖,带起从所未有的快乐。在香港,他们双手紧扣,漫步在大街小巷,在她眯起眼睛享受阳光的爱抚,他会凑过来吻住她飞扬的嘴角。
也许爱情并没有这么伟大,也许她只是在放大它的美好。但是她不知道,如果她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她会崩溃成怎样的疯狂。
熟悉的响动惊醒了她。她坐了一会儿,才颠颠晃晃地下了床,来到那个洞口前,把那盘饭菜端起。然后,松手。
“哗啦啦!——”
上好的英国骨瓷被摔碎成一堆残骸。她蹲下身去,捡起了一块最锋利的。她柔嫩的指腹轻柔地抚摸着那块碎片的边缘,脸上现出一种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
对不起,千面,我坚持不下去了。
她喃喃说道,然后,执起那枚碎片,深深地割向左手手腕。
血,一滴一滴,滴在雪白的地上,然后,便是潺潺的小溪,在地上蜿蜒成艳红诡异的路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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