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现在也是一头冷汗。

他是在无尽深渊里厮杀长大的, 当然比陆希更为警惕。陆希都说要防着穆特等人，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但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万无一失，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主导, 幽影领地只是在暗处配合行事, 所以他理所当然会成了黑水公爵的第一目标，只不过现在只剩下他和黑水公爵对刚, 这个却是出乎计划之外了。

海因里希不能不怀疑, 这就是幽影领地那边有意为之，这是要借刀杀人，等到他和黑水公爵拼命之后，再来收渔人之利吧？

说起来，那个世界的成语还真的又犀利又准确，现在他和黑水公爵不就是那相争的鹬和蚌吗？只不过他这个蚌小了一点儿, 黑水公爵那个鹬又太大个了, 只要稍微大意点, 自己这个蚌就得先被啄个粉碎。

黑水沼泽的气候闷热难耐，到处都是黑水, 脚下的地面也经常被黑水浸渍得粘腻潮湿, 比普通的沼泽还要难以行走。

海因里希没有飞行, 而是借着那些能长到两米高的暗夜魔芋来遮挡自己的身影。

在黑水沼泽深处，阳光稀少黯淡，这些暗夜魔芋长得更欢, 粗壮的茎干里充满了易燃的**，海因里希碰破过一棵, 发现流出来的**无论颜色还是气味, 都很像是分馏塔里分馏出来的柴油。

这种魔植居然还是天然的分馏器呢……那么这一大片的暗夜魔芋, 岂不就能顶上几座分馏塔了。更不用说, 许多魔芋的叶片下面，还挂着大大小小的虫巢。

海因里希想起陆希描述过的橡胶林——这黑水沼泽深处，不就等于是个橡胶林吗？

他已经开始想象，等把黑水沼泽拿下来，陆希该有多开心了。她说的那个比马车跑得更快的汽车，说不定也能很快出现了？

不远处一声沉闷轰响，打断了海因里希驰骋的思想，黑水公爵暴躁的吼叫穿透如凝固一般的污浊空气传了过来：“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滚出去当然是不可能滚出去的。海因里希拉了一下脸上的防毒面罩——傻子才这时候出去呢。

黑水沼泽里到处都是挥发出来的毒气，哪怕黑水公爵等级再高，总不能不呼吸。而他有防毒面具，在这一点上大占便宜，当然是要拖延时间才行，谁会傻乎乎地放着优势不用，跑出去跟黑水公爵硬拼？

唯一可虑的就是，如果黑水公爵发起疯来直接放火，他现在身处暗夜魔芋丛林之中，四周可都是“炸弹”……

千算万算，没算到黑水公爵的精神状态。听他的吼叫，恐怕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到时候他可能真的宁愿毁掉这片领地，也要先搞死对手。

海因里希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祈祷——如果真的有神……算了，并没有神，还是求女公爵保佑，让黑水公爵晚一点发疯吧。

但是陆希显然不是神，也并没有保佑信徒心想事成的能力，黑水公爵在后面闹出的动静越发大了，听起来竟然像是开始在暗夜魔芋丛林里横冲直撞起来。

暗夜魔芋的茎干外皮坚韧得像虫巢一样，但再怎么坚韧也抗不住黑水公爵的力量，顿时被冲得东倒西歪，有些连根折断，淡黄色的柴油样树汁喷得到处都是。幸好这不是自爆，所以树汁虽然流出，却还暂时没有烧起来。

只是黑水公爵怒气越来越高涨，吼叫的时候嘴边都开始向外溅火星，只要有一点火星落到那些树汁上，立刻就会起火！

海因里希回头看了一眼，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到这个时候幽影领地的人不见踪影，显然，无论对方有意还是无意，今天他都只能自己来硬刚黑水公爵。但不能在这里战斗，黑水公爵可是一条火龙！

猎犬所说的那块空间碎片，到底距离还有多远？

海因里希带着黑水公爵向沼泽深入的时候，怀特伯爵已经快要疯了。

皇宫上罩着的金红色神术罩已经黯淡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日落西山般的颜色，瞧着就知道能量将要耗尽了。

原本镶嵌在神术阵各处的那些璀璨的魔晶，现在已经一块接一块地碎成了粉末，神术罩开始大幅度地颤动，仿佛一张随时都会被撕破的羊皮纸。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神术罩马上就要破碎了。

谁能想得到，摆在王宫外面的那四台炼金武器，居然就这么一刻不停地轰击了上百次。每一次众人都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但下一秒钟，再次响起的轰鸣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最后一次，只是下一次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怀特伯爵反而镇定了。不再指望黑水公爵能来救命的情况下，他又恢复了一点骑士该有的样子，握紧了自己的长枪，发号施令：“准备好神术炮。”

王宫当然不只有防护罩，也有攻击的武器，不过因为有骑士团戍卫，所以攻击性的武器只有两门神术炮，还是需要现装魔晶的，毕竟这东西跟防护罩不一样，不需要时时都准备着使用，自然也就没必要把魔晶一直装在上头。

这会儿两门神术炮被拖了出来。说是炮，其实看起来就是两只金属狮子，魔晶装在狮子眼部的空缺处，蓄能之后的攻击就从大张的狮口中发射而出。

这种神术炮，装上什么样的魔晶就有什么样的攻击，可以是风刃箭雨，也可以是火蛇水龙，甚至还可以是寒潮或闪电，能够针对性地攻击不同的对手，可以说是非常灵活的了。

但问题是，现在怀特伯爵并没有那么多种的魔晶，尤其是高等魔晶。而且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攻击更适合对付外面的人。

“水系吧……”一个骑士看着击打在神术罩上的炮弹，“那种炼金武器看起来就是用火系能力发动的……”每次轰击，都能看到炮口发出的火光，那么用水浇过去，总能遏制的吧？

“可是水系的攻击力不够。”怀特伯爵身边的一个骑士立刻否定了他的话，“何况防护罩一旦破碎，我们要对付的并不是这些炼金武器。”

这名骑士名叫米勒，是怀特伯爵的骑士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因为他已经在高级的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成为大骑士——事实上他的能力已经远远高出普通的高级骑士，只是量变始终未能产生质变，所以才卡在这个瓶颈上过不去。

之前他主要的任务是护卫小怀特，保护怀特家族的继承人。这份工作他一直做得很好，只可惜小怀特进入国王寝殿的时候他不能跟随进入，结果小怀特就被烧死在了里头。

这个事对一位骑士来说真是——说是失职吧真不能怪他，说不怪他吧，他确实让保护对象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且还死掉了……

不过怀特伯爵却并没有追究，反而把米勒提到自己身边，依旧倚重他。这里头当然有米勒自己的功劳，毕竟他的能力摆在那里，再挑不出一个比他强的。

但这也是宽容了，所以米勒也是决心将功赎罪，而且他作为骑士的能力确实比别人高出一大截，在刚才的炮击之中，包括怀特伯爵都在惊慌失措的时候，他却还能冷静地观察着那些炮弹，并且还真研究出了一些规律。

“这种武器发射的金属弹确实能量很大，但它的飞行线路是一定的，既不会中途转向，也不会向四面炸开；而且那件武器看起来就很沉重，也无法灵活地调转发射方向，所以对于活动目标的命中率并不高。”

米勒比了一下距离：“而且伯爵大人您注意到没有，这种武器长于远距离攻击，对于近处反而不利。”他虽然没有学过什么抛物线之类，但作为骑士，在战斗中自然会注意到弩箭之类的飞行曲线，还是会有这个概念的，只不过无法总结得那么清楚罢了。

比如说现在他就看出来了，长云领这四门炼金武器，如果是平射的话，那金属弹能直接飞到王宫的那一头去。如果没有神术罩的阻拦，会从他们头上飞过，并不会给他们造成真正的伤害。

所以等神术罩破碎，他们发起反击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管这四门武器——只要能冲到对方的阵线里，难道这武器不怕误伤吗？

米勒拍板：“用风火组合！”这也是他们手中最高等魔晶的配置，以风带火，不管那四门炼金武器，对准人开炮。

“而且——”米勒望着站在野战炮后面的人，“他们装进去的那种金属弹，也许本身就能燃烧……”他以接近大骑士的目力，观察到了对面武器发射时候的能量变化，那变化并不来自于停在地面上的类似神术炮的武器本身，而似乎是来自于那种金属弹。

虽然他搞不明白，那金属弹似乎本身根本就没有魔力或神术力量的波动，究竟是怎么突然就爆发了那么大能量的，但这不妨碍他判断，那东西应该是可以引燃的，一旦引燃，倒霉的就是长云领的人了。

“听你的。”怀特伯爵也镇定了下来，“神术炮蓄能，所有人准备攻击！”

就在这时候，他们头顶的神术罩发出一声水晶碎裂般的脆响，变成了无数块向外飞溅的光之碎片，消失了。而正如米勒猜测的那样，一枚打空了的金属弹径直从他们头顶飞过，低沉的轰鸣在几个呼吸之后才自很远处传来，但已经影响不到他们了。

“果然是这样！”怀特伯爵振奋起来，“打开宫门，准备——”

他还没说完，一种新的圆形的金属弹从头顶落下——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出来几个人，手里拿着一种更小巧一些的圆筒状的东西，将尾部支于地面，然后就有圆形的东西自筒口发射，越过王宫的宫墙，落在了他们周围。

这东西没有刚才的巨大尖头弹那么轰响，而是在落地的时候就冒出了烟雾，瞬间就把他们笼罩住了，随着烟雾而来的，是一种刺鼻刺眼的气味，强势地窜进了七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