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三绝院寂如荒古,但凡有任何一点响声,听起来都似雷鸣,当外面的脚步声穿透空气传进内院时,好似是千军万马在奔腾,鲤鱼嘴里喷出的水流有瞬间的缓滞。
正任水冲洗头发的水啸,睁开微闭的双眸,盯着在热水中浮动的发丝,抿着唇,拧起眉峰,眼神越来越来深幽。
小叮当抬头,耳朵旋转一个圈儿又耷拉在脸两脸,再次伏趴着,懒洋洋的睡自己的美容觉。
被声音一打挠,飞飞也没搓洗脖子的雅兴,闷闷不乐的扑到水中,打个翻滚后四足朝天的漂浮,用蹄子拍肚皮玩儿。
外面,来势汹汹的一群人,不消片刻便涌至三绝院前的小广场上,前面的人立即收足停身,后面跟着的也齐唰唰的顿身。
有数人越出人群,从储物空间搬出一套套桌椅,一一摆定,呈半圆形,桌朝院门,椅背朝三字园的园门一方。
桌椅摆好,十余中年男子跨步落座,一脸肃容。
众人之中,最中一座的,也即是正朝院门的一张桌椅的人,正是一身碧鸀衣袍的余盛余副院长。
与余盛一起入坐的则是九方学院的部分院士,后面的,则是学院上届学生中的一小部分。
待副院长与院士们坐定,后面跟着的学员们向二边一分,分别排站在桌椅后,视线俱齐唰唰的集聚在三绝院门处,想瞧瞧是何方神圣竟能入禁地之院。
一位青年站至余盛右侧,他面相清秀,约二十七八岁,一身银丝锦袍,头戴宝冠,眉宇间有倨傲之色。
在场的学员们都认识此人,他姓余名余兴,是上届学员中最优秀的前十人其中的一位,在上届学生中风颇盛。
余盛站定,雄纠纠的挺胸,提气,冲着三绝院就是一声高喝:“呔,三绝院里的新人,赶紧出来!”
声音很响亮,语气则傲慢至极。
那声音入耳,水啸扬眸,唇角一挑,挑起高深莫测的笑,人,不仅没动,反而更深入水中一分,至于那喊话中的意思,直接无视之。
内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新人,竟敢舀架子?
外面的众人,神色顿变,个个脸上隐隐有黑云晃闪。
余兴的面色更是当场冰冷,不气再次提气高喝:“三绝院内的,赶紧滚出来!”
当听到余兴最后一句,余盛眼角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阻止,然而,还没容付储于行动,视野内突的发现一团黑影自三绝院的二门飘出,飘忽着向院外射来。
余盛心神一紧,眼神变得一片凝重。
学生们看着只能判断出是在闪动的一点黑影,惊得双目一凸,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就凭那种速度,甭说他们,估计再来几百也是白搭,这新来的人,究竟是何来头?
学员们目瞪口呆之余,心里打起退堂鼓来。
也只在众人一念之间,黑影便晃出院门爆光在众人面前,却赦然是那个邋遢的老人,此刻,他好似是刚从泥塘里洗过脸,面上满是泥垢,污垢上面还沾着些草屑,一张脸都脏兮兮的,也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随着他的到来,一股酸臭味也随风飘至众人的鼻子内。
哪来的糟老头!
一干青年们忙忙的伸手捂住鼻子,眼里尽是嫌恶。
院士们亦闭住呼吸,又在瞬间后,脸色突的发白;余盛在瞧清老人时,面上顿时一片尴尬。
“哪个作死的在鬼叫,挠人清梦。”渀佛没有看到众人的神色,邋遢老人连眼都没睁,不满的咕嚷。
而在咕嚷时,他的身子晃了晃,就好似喝高了站不稳,一个踉跄摔到墙根下,最后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余兴的面上瞬间笼上黑云,大有瀑风雨即将来临之兆。
“归老,今日三绝院新来一位少年,我等来按规矩办事,刚才小子口误,您老别介意。”还没等余兴发作,余盛抢先一步作解释。
年青学员猛然想起身在何处,再联想到刚才差点就要爆出不该露出的某些情绪,惊得暗自打了个冷颤。
归老揭开眼皮,瞅了瞅,身子一滑,就着墙根坐下,头一耷拉,睡着了。
他睁眼时,一双眸子一片浑浊,像那种半截身子入士的普通人中老者的眼神,修为高深者眼神炯炯有神,犀利令人不敢正视,从眼神看,他不像个修为高深的强者。
余盛见其好似入睡般的没了动静,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立即向旁边站着的小青年使个眼色。
那满含深意的一眼,也唯有熟悉的人才能读懂。
收到暗示,余兴赶紧的凝神,再一次提声大喝:“三绝院里的新人,快快出来接受考核!”
第三声,远没有第二第三次声音那么宏亮,气势也明显减弱。
正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论述。
温泉里的水啸,低低一笑,伸长手,扯扯飞飞的毛发:“乖飞飞,你先去露个面,我稍后即到。”
飞飞明白主人的暗示,赶紧的翻个身,四足踏在水面上,轻轻的抖落水迹,欢快的跃出浴池,撒欢似的往外跑。
目送飞飞离开,水啸摸出把梳子,不慌不忙的打理长发。
对方即然换了台词,她也不得去露面,至于哪时去,当然得看她心情如何,她只说稍后出去,可没说马上出去哪。
奉令外出的飞飞,穿出重重纱幔,奔出小屋,迈着优雅的步伐,晃悠悠的慢行,磨蹭着走至二门时,才四足踏地,跺出声响。
外面的一群人,在余兴喝出第三遍后,一个个危襟以坐,只等着里面的人出来,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任何声响,不由得怒火烧心,人人皆满身的火气。
蔑视,这是对九方学院院士的蔑视!
怒,院士们震怒。
只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将里面的揪出来狠狠的收拾一顿,以此证明学院院士的威严,奈何三绝院的规矩摆在那儿,谁也不敢逾越,只能敢怒不敢言。
当听到自院内传来的声响时,不由个个怒目相视,下一秒,当瞧到单独走出垂花门的小鸀马时,两一瞪,青筋爆跳。
人不来,只让魔兽来,这是无言的羞辱哪!
从来没有被人轻视过的众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而青年学员们一瞧到长着一双小翅膀的漂亮小鸀马,顿时被萌得早将来这里的目的给抛去了九宵云外,一个个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的,似星星在眨呀眨。
无视辣的,怒腾腾的目光,飞飞晃出大门,向着众人丢出个冷嗖嗖的眼刀,甩了甩鬃毛上的残留着的水珠。
被那么用力一抖,一片水迹化为无数雨点,像一只只暗星子,狂飚着射向空中,直直指向或坐或站的人群。
余盛与众院士眼角一抽,忙忙的暗中使劲,将飘来的雨点全部挡落,让其真正的化为雨珠洒地。
飞飞抖净水珠,四平八稳的往门前一站,冷冷的睨着虎视眈眈的人群,大有一马当关,万人莫开之勇。
余盛与众院士气得气血乱涌,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水啸在理顺长发,又揉肩舒筋一番,终于出浴池,进换衣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将小玉葫芦取出来系在腰间,收拾好,转出,将小叮当塞入怀中,慢步走出温泉小屋。
踏着树叶与花瓣,悠悠漫步,走得极缓,那步伐那气势,哪里有去见不速之的紧张,竟似在游山玩水,赏花观景一样的悠闲。
走到东边倒座时,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入内拎把椅子藏入戒指,取出琴抱着,才再次慢条斯理的轻移莲步。
待到走出二门,真正的爆光在众人视野里时,距余兴第三遍高喝也足过二柱香的时间。
面似娇花,一身白衣初开梨花,纯白无暇,长发披散,琉璃目中水光滟滟,款款而来,通身气质俊雅飘逸,像不食人烟的神诋。
望着缓缓行出垂花门的少年,众人的眼中一片惊艳,甚至忽略了水啸怀中抱着的散发着深幽气息的琴,更忽略了她腰间那只若隐若现的玉葫芦。
一干学员,连余兴也包括在内,两只眼瞪得老大老大,张着嘴巴,宛如三魄已不在,变得傻愣愣的。
十余院士在惊艳过后,再细看时,发现来人那闲庭信步似的步伐,顿时双眼爆瞪,须发乱动,嘴唇哆嗦。
看情形,好似有要吐血的迹象,或者,如果再添点火刺激一下,估计能一下子爆跳到天空中去。
能不吐血么?
他们等了老半天,别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这反差,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院士们气得真的快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了。
太没定力了。
瞧到一干人想跳脚的表情,水啸不屑的撇嘴,暗中将人从头到脚的给鄙视一遍。
当然,因为有些人看起来非常不爽,她心情立马的变得很爽,步伐也更轻盈,面上也挂上暖如春风般的微笑。
就在这当儿,归老好似突然被惊醒,睁载灰蒙蒙的眼睛,看看天,扶着墙站起,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走向院内。
他的步伐极为零乱,走路时高一脚低一脚的没个准。
见老者不请自离去,余盛顿时暗中大喜过望。
水啸看见老者回避,神色未变,在快要碰面时,微笑着微一弯腰,有礼的退到一侧给长者让道。
一身邋遢的老人,在离得水啸还有一二步远时,自己一不小心绊了自己一脚,一个踉跄摔向一边。
想都没想,水啸身形一动,快快的跨前,一手抱琴,右手伸出,疾疾的扶住老者。
归老就着挽扶稳住身,连看都没看扶自己的人是谁,半眯着眼儿,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
“这路好多坑,走路都绊脚,真该修理修理。”唯有一声不满的嘟嚷声随风传响在空气中。
微微一怔,水啸瞬间又释然,低眸,轻然一笑,抱着琴,仪态万千的步出大门,行至飞飞一侧,搬出椅子,以无比大气的英雄气概揭袍入座,将琴横放。
冷冷的扫过人群,挑眉,唇角叽色尽显:“本公子怎不知,九方学院的人竟何时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了?”
“年青人,这里是九方学院,休得猖狂。”一位院士实在忍无可忍,爆跳着站起,怒目相视。
“难道是本公子误会了?”水啸眨眨眼,望望全场,似是自言自语:“所幸不是,堂堂九方学院若真干起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本公子会大失所望,大陆人也会痛心疾首哪。不过,适才听到鬼哭狼嚎的‘快出来’几声,本公子真的以为是山贼来九方学院打劫,出来又瞧到各位如此阵式,这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各位别介意。”
真的不能怪她想象力丰富,而是那三遍喊话的调调,尤其是第一遍,真的跟山大王带着小罗罗们打劫时高喝“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的喊话极为相似,
初听第一遍喊话时,她也真的是联想到那一点上去了。
“你……”院士一口气没喘过来,噎着了。
人家都说是误会了,他还能说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刚才学生的传话,确实有点点过分。
自知理亏,院士半晌无语。
那一句,也跟余盛向别人解释的理由极为相似。
余盛亦被堵得发慌,深深呼吸一口,抑去情绪,满面的正色:“小音医,即入我三绝院,便需遵过三绝院的规矩,本院也是按九方学院规矩行事,也希望你收敛些。”
音……医?!
院士与众学员们心头一顿,神色顿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些日子,有少年音医入世的消息传遍大陆各世家,九方学院也略知一二,各世家也曾传嘱咐自族子弟,告诫其若万一小音医出现在九方学院,务必尽量结识,实在不行就保持中立,因而各世家子弟都知道大陆新出一位音医。
而不知是何人一不小心说漏嘴,风声走露,一时一传十十似百,传闻满天飞,弄得整个学院皆知。
这会一听到那个刺耳的“音医”二字,众人不约而同的就联想到那个传闻,一个个的视线唰的集聚到目标人物身上,疯狂的打量。
当时各世家还没摸清底儿,也还不确定具体特征,传信自然也没描述标志性的特点,大家只知有其人,而不识其形,更不知其特征。
天,这位就是音医?
暗中再次观察过,众人再次魔怔了。
“本公子还真不知有规矩,且划下道来,本公子奉陪就是。”别有深意的瞟一眼领头人,水啸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现在其他不多,就是时间有点多,也不介意跟人打打太极。
“三绝院中三绝,院本身占一绝,另二绝为人绝、技绝,”生怕自己忍不住冲出动手,余盛深呼吸,也不计较其他,言归正传:“你若符合二绝,便算是符合三绝院的第一关,还需随时准备接受全院学生们的挑战,赢者,入住,输者,别择住所。”
麻烦。
“行,你们准备准备。”第一次时间内,水啸脑子里就闪过“麻烦”二字,当然,那是决计不会退缩的。
至于输赢,呃,不是她“门缝里瞧人-将人瞧扁了”,而是,这学院里貌似学生的水平真的很稀松,就任她跟飞飞二个实力,说别人拍马追不上那是抬举他们了,只怕是坐飞机才有可能追上,想让她输,除非是她和飞飞二个都睡着了,否则,要出现那种结果,比上天摘星星还难上几分。
“人绝,那是天赋吧,这个你们放后,现在,谁来试试本公子技绝,站出来。”无视杀气腾腾的眼神,水啸笑吟吟的回视着院士们的目光。
“孩子们,去吧。”余盛冲着早预定好的众人使个眼色,很淡定的吩咐。
余兴与被暗示的众青年微一顿,有片刻的迟疑,确认副院长没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万般无奈的挪步,走出行列,移步到广场中。
人数不太多,只有十九人。
唉,群战?
竟学生动手,这丫的脑子进水了!
瞄一眼,水啸无比的郁闷。
最高修为竟是仰天境,这还让人怎么下得了手?她真的不想背上以强凌弱的骂名呀。
“你们确定要试?”郁闷之下,就是很无奈,唯希望一帮半大的娃娃们知难而退,让院士们亲自上场。
“确定。”回答的不是十九人,而是院士们。
“有道是拳脚无眼,本公子得问问,这万一打死打残打伤,要不要赔偿或者以命相抵呢?”别人要送上门来找揍,怎么办?自认无法拒绝的水啸,决定接受,想一想,又问出个很严重的问题。
小心使得万年船,她很穷,没钱赔医药费。
“打伤可以,唯独不能打死。”余盛立即解说。
“院士的意思是说打残也可以的,是吧?”想玩文字游戏?水啸挑眉:“只要是没将人打死,就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对吗?”
“对。”本来还以为有机可乘,这会见无路可钻,无奈之下,余盛只得点头。
“如此,本公子便放心哪,”视线巡过满场的人,水啸扬眉,霸气侧漏:“本公子不想让人说本公子恃强凌弱,给你们一个机会,后面的人一起上吧。”
众院士气血一涌,几乎要吐血。
听听,这叫什么话?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站在九方学院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敢如此嚣张,若换个地方,也不知会猖狂到何种程度。
太目中无人了!
院士们顿觉面上无光,用眼刀狠剜罪魁祸首,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么,水啸早被剜得连骨头都没渣了。
后面的学生们浑身一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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