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星请宁博一在路口的火锅店吃饭，吃了一半宁博一接个电话走了，也没分析出来智慧到底喜不喜欢他。林双星涮了个寂寞，恹恹地出了饭店，一抬头看见走在前面的智慧，才想追过去，视线落在了与她并排的丁然身上。

丁然是短发，个子又高，穿着中性，从后边看雌雄莫辩，林双星又是先入为主，直觉以为那就是智慧的前男友。悄悄跟上去，正听到丁然问：“……你打算留在北京了？”

智慧迟疑了几秒钟，没有立即回答。

林双星听到那声音有点意外，怎么是个女的？

智慧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身后跟得很近的林双星。丁然警觉性比较高，回头看了一眼。林双星低头摆弄手机来，从容地保持近距离跟踪。

大白天的，人来人往的马路上，丁然也没太把他当回事。倒是被智慧认真考虑的样子逗笑，“元旦之前，咱俩还说起过这个问题，当时你回答得可干脆了：肯定不会啊。还让我别跟我妈说你被人骗房租的事，免得她去责怪李阿姨那个亲戚。”

智慧也笑道：“你别说就是了。”心里对自己刚才的迟疑感到惊讶。这个问题还用想吗，肯定是要回去的。虽然，但是……“还是要回去的吧。将来小黎也要出来上学，总不能把汪老师自己留在家里。”

“她跟你们一起呗。我爸妈现在利手利脚的，在哪儿待着都行，将来北京也好、南京也好，也还是要跟我生活的。”丁然是过来人，很理解她留在北京的想法。“九马山，我是很难回去了，我也想建设家乡，但是，待遇差太多了。你我都只是现实的小人物，亲人和自己理想情怀相比，亲人更重要。”

丁然是做计算机技术相关工作的，毕业之后曾和同学回老家创业，可她们的技术理念，放眼国内都是领先的，在九马山那个连三线城市都排不上的东北边陲小城，缺乏市场环境的支撑，最终在花光了自己和家人的全部积蓄后，还是妥协于现实，背井离乡去寻找合适的位置安放理想。智慧在决定离开老家来北京找工作的时候，也跟丁然聊过，丁然没说太多，只告诉她：出来了，就做好回不去的打算。

智慧来北京半年，收入抵得上过去在高中三年的工资。或许汪老师不乐于听她算这样的账，“人不需要用钱来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智慧需要钱来确保小黎的人生得以延续。涉及到人生和理想的哲学话题总是格外沉重，久别重逢，智慧不想扫兴，可是想到小黎，情绪难免低落。

丁然轻声，“小黎的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智慧看她一眼，“谢谢然姐。”

丁然揉揉她的发顶，“客气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没把你当外人。本来公司调我来我还不太愿意，后来我妈说，你在北京，我要能过来的话，咱俩相互也是个伴儿。”

智慧坏笑，“我估计过不了两天，冯姨就得问我单位有没有条件相当的男老师，给你介绍介绍。”

丁然一惊，难怪刚才视频时候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合着在这儿算计她呢，“果然你才是我妈亲闺女……”

路过酒吧，智慧进去看看林双星在不在，丁然在外面等她，顺便回几条微信。身边光线一暗，是那个一直跟着她们的大个子。

“嗨~”林双星摆摆手。

丁然收起手机，“你是……？”

林双星神色坦然，“小慧儿男朋友。”指她身后的酒吧大门，“这我的店。”

“哦，她房东家孩子吧？”丁然不动声色道。

林双星听这话特别刺耳，“你不也是？”

“我确实是。”丁然感到好笑，“但你好像不完全是。”

智慧带丁然来的路上，脑子里准备了好多菜谱，先做哪个后做哪个都想好了，结果林双星把人拉进酒吧喝起来。智慧头大，“你俩能事先定好量吗？就这一瓶，喝完拉倒。”

林双星大大咧咧地，“啊放心吧，头一回喝酒，不能给咱姐灌多了。”

丁然但笑不语。

智慧牙疼似地瞅他一眼，心说我还真没见她喝多过……

丁然的酒量在九马山都出名，提起丁大爷家闺女，认识的人都竖两根大姆指，一是工大毕业，二是嗷嗷能喝。

一瓶见底，林双星就感到自己遇对手了，亲自去吧台挑了瓶酒回来，就见智慧歪着身子跟丁然说话，满脸的紧张严肃。

丁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带一点讥诮的笑容，“心疼呀慧子？”

林双星好奇，“说什么呢？”

“没什么。”丁然漫应，在智慧坐回去之后，笑道，“说你昨天喝吐了，慧子怕再这么喝下去，你胃受不了。”

智慧屁股还没坐稳，差点出溜地上去。

林双星才要逞强，及时想起刚才听到那句“心疼”，把酒瓶盖又拧上了，“不让喝就不喝，免得有些人心疼。”

智慧哭笑不得，“你俩有毒吧！”

小白奉命开车送丁然回家，林双星挥手道别后转身问智慧，“她一人回去不要紧？”

智慧脱口就说：“她喝这点儿没事。”

林双星撇撇嘴，他第一回遇到这么能喝的女人，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智慧扭头看到他的表情，警惕道：“又要吐？”

像丁然这么能喝的女人，林双星也是第一回遇到，那也不代表人家“喝这点儿”，就能把他灌吐。他忍了又忍，“我就那么拉胯吗！”

“你不拉胯，但你总吐。”

“我没有总吐。”

“你昨天就吐了。”

“那是我自己……喝得多。”

“然姐就没吐过。”智慧得意道，一条马尾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

林双星看得头晕，恨恨道：“改天非跟她喝个底儿让你见识见识。”

智慧劝他惜命些，“好好活着不行吗？”

林双星伸手就去抓那根惹人心痒痒的发辫，被她机敏地躲过，也没再闹，只是眯眼笑道：“饶你小命，爷今天喝得高兴。”

智慧也不接茬儿，裹着大衣往家走，“不早了，回去吧。”

林双星开开心心地跟在后面，“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高兴吗？你肯定猜不着……”

智慧拍下脑门，“对了，小谢让你明天去她学校一趟。应该是话剧的事。”

林双星冷淡，“她记错了，明天司和安有直播，她没空管我。”

智慧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俩现在挺有默契啊~”她昨天是急得没考虑太多，冷静下来就想到了，凭谢沁和林双星的交情，就算是谢沁教养不错，听到林双星喝酒去洗胃，也只能做到不说活该。怎么可能关切到亲自去探望。

林双星：“呵呵。”

还笑！智慧哼道：“你给我老实点！大宁就罢了，现在连小谢都撺掇过来一起骗我，是要把这几个老师都带起飞吗？”

林双星很客观地评价那几个货，“会被带飞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有翅膀。”“再说了，你不想想为什么他们都愿意骗你，难道都是为了帮我吗？”

智慧想了想，“会飞的也不一定都有翅膀吧，你这话说得不是很严谨。”

林双星有点无语，“你是打野的吗？”怎么这么不上线呢？这节奏聊到地老天荒也听不到他想要的话。感觉胸腔里一股邪火又烧起来，抿起嘴不再出声，一路沉默地跟在她身边。

上到六楼，智慧实在没忍住，借着拉开门的动作，半转过身，极轻极快地瞟了他一眼，结果被瞪了个正着。

林双星单手按在门板上，拦住她进门的路，“跟我谈谈。”向前倾着身子，满脸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么一直躲着我，也不是个事儿。”

智慧摇头，“我还没想好。”

林双星烦燥地提高了声音，“什么没想好，你知道我要谈什么吗！？”

怎么会不知道？她又不缺心眼儿。智慧轻声，“谈恋爱吧。”

林双星石化。

智慧身子一矮，钻过他的手臂进门，入眼是另一道石化的人影。

司和安手机还贴在耳朵上，听筒里在说些什么已经完全听不清，满脑子都是门外他喜欢的女孩对别的男人说的那句“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