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人规矩后人传

说着话,龙虎真人擦了把汗,自顾缓缓起身;灵渊内功修为有限,在刚才的半个时辰里也是出了一声透汗,累得周身酸软,便不得相送,只能大声感谢龙虎真人的恩泽,感谢他对自己的指点和帮助。

龙虎真人摆摆手,脚下虚浮地缓缓走出,临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便也见他对灵渊是着实下了真功夫的。事实上,一般前辈高人,寻常不会为自己门下弟子这般费事,原是这武功要自己脚踏实地修炼而来,途中不断犯错和领悟,才能学得踏实;像是龙虎真人这样直接言传身教的举动,着实罕见,又是伤神,实际上效果也不会很大,也不过是为了还薛岳修的恩情而已。

龙虎真人一出门,丁宁道人便在早在门口等候,连忙将他扶住,又是关切道:“师父,您怎么样?我原劝您明日再传授灵渊师弟武功的,却架不住您实在心急!”

龙虎真人笑笑,这会儿脑子倒还清醒,轻声道:“薛老前辈对我的指点之恩,压在我心头四十多年不得疏解。如今总算见到了他的传人,我自然是要尽快报恩,才能心安的。为师这一把老骨头,今天睡下去,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起得来,未免留下遗憾,还是尽早了却此事才好!”

丁宁道人被师父这一番话说得浑身一震,连忙道:“师父身强体健,长命百岁也只作等闲;要是师父愿意停用丹药,戒除酒水,那便真是寿比南山,长生久视了!”

龙虎真人瞪他一眼,无奈道:“古往今来,练成神功的高人不计其数,寿活百岁的却是没有多少。为师自觉有愧,不敢奢望百年寿元,只求能在入土之前,将一切都料理好也就是了。说起来,高人前辈们不能长寿,其中恩怨情仇的缘故,占了大头。我教你们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就是为着避开这些恩怨纠葛……唉!为师走错过,就希望你们都学好!”

此时此刻的丁宁道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心底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惧,却是寻常龙虎真人神志混乱,说死道活的本不稀奇。可像是今日这般,他清清楚楚,言语深邃地谈及生死之事,丁宁道人这么多年也不曾听闻几次,自叫他觉得无从适应,又是心中惴惴不安,不晓得师父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是比混乱失神的时候还要叫人担心。

龙虎真人感觉到徒弟不对劲,倒也不用问就明白,摇了摇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实在是为师昨夜豪饮狂醉一次,许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都涌上了脑海心头。真正难以割舍的事情,再怎么无视也是枉然,诚恳直面一次,才能看出许多端倪来……”

说话间,龙虎真人与丁宁道人便已经走远,这边玉书远远看着两人离开,这才连忙赶去灵渊所住的客房之中,见他瘫倒在**,精神倒也见好,便连忙问道:“真人前辈已经走远,你感觉如何?”

灵渊见玉书这般着急,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道:“前辈为我讲述了一部分《龙虎授篆拳法》的经验,又助我运功祛除醉意,看样子他今日很是清醒,自是无碍。你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怕他活吃了我?”

玉书这便松了口气,叹道:“我先前跟丁宁师兄离开,转念才想到真人他神志时有混乱,若是为你运功醒酒之时,见了……见了你身上……只怕会一时难以接受,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来。只是前辈传功,我自不能前来观瞧,只得远远等着,自然是挂念你的。”

听玉书这样说,灵渊便也轻声道:“龙虎真人,已经晓得我的身世了……不过他与姜叔一样,都不愿意提起当年之事,我也不好问他。”

玉书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当年投身行伍之时,三派掌门人物都是一并行动的。既然我父亲能够认出你的身份,真人前辈自然也能,不足为奇。不过以他们的身份,本不该对此事这般讳莫如深,父亲常与我讲起当年行军之事,也从来不曾提及桃源乡这一处所在,着实奇怪。”

灵渊神情黯然,道:“桃源乡发生过的事情,我虽是不知,倒也猜出了一个大概。姜叔也好,真人也罢,不愿提起当年之事,或许也是有些难言之隐,不说便不说吧……我得真人传授武道经验,晓得龙虎山的武功与华存山庄不同,若然相互印证,或许会有奇效。要不然……”

不等灵渊说完,玉书便是摇头,断然道:“不行!武林之中,最讲究师承和规矩。没有师承,平白学会了别家的武功,便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惹来难以应对的祸事!真人前辈传授你的经验,你只能自己知晓,断不能转达传授给我或者别人,就连父亲也不行的!”

灵渊一愣,道:“那我之前学会的拳脚功夫……”

玉书摇头,道:“这不一样。那些拳脚功夫,乃是某位高人前辈随意传授给你,你们既没有师徒之名,也不是学了某一门的武功,实在找不到那位前辈,说是我爹教你的也不是不行,不会叫你被人为难;可是这《龙虎授篆拳法》,乃是龙虎派的不世绝学,别说是你教我,就是真人前辈教你,都要担着极大的风险。若是你今后以这门武功做了坏事,别人不认识你,也认识龙虎真人,自然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上门的。”

听玉书这样说,灵渊这才晓得门派传承的要紧之处。原是他先前听说书先生讲演的时候,总有些幸运小子莫名其妙地学会了各种神功,也不见有什么高人前辈来找麻烦。然而现在听玉书一说,灵渊便也能够明白,一套能够开宗立派,站稳脚跟的武功,不知道凝聚了前辈高人多少经验智慧,是多少代人积累学习得来,所谓“道不可轻传”,自是不能随意传授出去的。

而武功本身,又是有着极其鲜明的特色,无论是《黄庭大洞剑经》、《龙虎授篆拳法》还是《洞玄五符天书》,都是成名已久的绝学。武林中人即使不曾看见过,稍有些见识的,也都能分辨出来;其实就算是小门派的武功,只要稍有些名气的,也都是能追本溯源。因着此,一众前辈高人传功授武之时,便要愈发谨慎,故而订立出师承门派的规矩,宛如朝廷的律法一般,用来维持江湖的秩序。

玉书晓得灵渊是一片好意,也曾经听姜映明说过各派武功之间的互补,便也还是谢他,道:“你的心意,我晓得了;真人教你,倒也不是将我拒之门外。当年外公创三宝剑法,传闻是付出了莫大代价,换来另外两派的武功精要,融入其中。我不能偷学两派武功,但能观摩你练习三宝剑法。你的剑法越高明,我能领悟的东西就越多;真人前辈指点你,便也算是指点我了。”

灵渊闻言点头,又是暗道玉书这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不晓得他外公是拿自己典籍去换了别人的精要回来。却是这两派不用观摩什么剑法,直接就有华存派的武功典籍,可以参照学习的。

心念至此,灵渊又是疑惑,暗想这种事情,薛岳修一定会跟弟子门人提起,叫他们有所准备才是。然而看玉书的样子,的确是不晓得这一件往事;而以姜映明的心性,也不是甘居人下的样子,断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而看如今的情况,姜映明摆明了还是正道第一人,无论龙虎真人怎么贬损他,他的地位也都不会受到动摇。

如此一来,便是出现了矛盾,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灵渊不晓得的事情,自叫他心中难解。然而灵渊对武道一事,十分随和,练武也不求欺人,更不求做天下第一。有些太复杂的陈年旧事,他想一想便也就放弃了,没有深究,更没有跟玉书故意说起。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有一位不认识的师兄送了清粥小菜过来,说是丁宁道人嘱咐,叫灵渊吃些清淡的。说着话,这位师兄也是不住看向灵渊,满脸无奈,只看得灵渊着实不好意思,晓得自己昨日怕是劳烦了这位师兄,连忙道谢,就听他道:“我的好兄弟,吃酒吃昏了头,原是谁都有的。只是你这一昏起来,比师父他老人家也不逊多少,着实厉害……罢了,不说这些,以后少喝些罢!”

看着这位师兄摇着头出去,玉书也是憋着笑看向灵渊。看如今这般情况,他在龙虎山算是彻底出了名,今后这几天光景,乃至于今后几十年,他都是出了大风头,落了大名声,说不得要被多少师兄揶揄调侃,要道多少次歉才能算完。果真是“酒能乱性,令人失德”,古之人诚不我欺。

灵渊看玉书这般,着实无法,只得暗下决心,今后一定是滴酒不沾了。

飘飘忽忽地,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雪。雪花如絮中,新年元日便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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