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昌坊经过一夜的喧闹,由于酒水不要钱的原因,坊市子里到处躺着醉鬼。
被这些人喝空的酒坛子堆积如山。
不过,无所谓,反正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水酒,也就是醪糟,还添加了水,加了一些蜜糖,弄得甜甜的,最后为了增加酒的浓度,云初还往这些水酒里添加了酒精。
然后,这才是导致晋昌坊满地醉鬼的最大原因。
在大唐,人们喝酒就是为了喝醉,能让人醉倒的美酒,便是真正的好酒,这就是唐人对酒的基本认知。
能让人兴奋起来的也是酒精,能让人身体发热的也是酒精,所以,酒精对唐人来说是一个好东西。
为了应付这场盛宴,仅仅是猪,云初就用了三千多头,几乎把长安附近的猪一扫而空,唯有曲江里的猪,云初一头都没有动。
自从开了这场美食盛会,曲江上原本密密匝匝,几乎能覆盖很多沟渠的鸭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至于鱼,云初是真的很心疼啊,这东西是他下令万年县沿河的里坊,用上了拦河巨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毁灭性捕捞。
估计在以后的几年中,长安附近的几条河流,估计不会有太多的大鱼。
为了不让人认出鲤鱼,这种犯忌讳的东西,云初不得不忍痛将它砍剁得别人都认不出的模样,才端上桌,名曰——红烧鱼块。
以上,就是晋昌坊宴会上最主要的肉食来源,辅助以少量的羊肉,以及更少量的牛肉。
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少,一个蒸碗菜上盖满了牛肉,就是这些牛肉不经吃,一口下去,大多数时候都能听到牙齿碰牙齿的声音,主要是切牛肉的庖厨手艺太好,刀子太锋利,切出来的牛肉自然薄如蝉翼,一百份萝卜牛肉,用一斤牛肉,云初觉得这非常的良心。
毕竟,牛肉这东西就连当今皇帝都不怎么经常吃,一群百姓们能吃到一点牛肉味,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难道还要大口啃牛肉块才算是吃过牛肉?
难道说用牛骨头,牛油熬汤煮的萝卜就不香吗?
羊肉里面添加大量的鸭子肉,只要足够膻,人们还不是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地夸赞这羊肉好嫩。
只要不把鸭子屁股,鸭子爪子,鸭子脑袋放进去,谁能认出来这不是羊肉?
即便看出来了那又如何,鸭子炖羊肉乃是一道新菜式,没见过世面的,没资格在大食堂庖厨面前,显摆本事。
这些事情听起来很邪恶,然而,在大唐,一碗饭里但凡能看到油花,都算是上等人家的饭食。
而晋昌坊里的饭食,虽然主要内容不多,可是,在油脂的投放上,云初从未小气过。
这也是晋昌坊的大食堂可以制霸长安城饮食界的的利器。
大唐人过春社节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醉鬼,甚至可以说都是假装的醉鬼,如果那一天不醉一下,就说明你家里的酒不够多。
在晋昌坊美食会上,不用假装,一碗接一碗的添加了粮食酒精的酒水喝下去,他很快就醉了,而这种客人大多数是属于没钱的客人。
在西市,东市上,两百文钱想要喝酒喝到醉,很难,在晋昌坊可以完美的达成。
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到了晋昌坊清场的时候了,一车车的醉鬼用牛车拉出来,放在坊门外的芦席上,谁家的谁带走,没人管的,晋昌坊有人照顾,每隔一阵子往醉鬼嘴里倒点水,别给渴死了。
多出来的一万七千人,给晋昌坊的环卫系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渗坑位置上临时修建的百十个厕所,一晚上的时间就弄得满满当当。
然后,就有曲江里的农夫们赶着牛车,带着粪桶,将这些不花钱的肥料全部装车从后门运出去,再重新铺垫黄土,洒水压味道。
晋昌坊的环卫人员更是全体出动,任何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因为,越是隐蔽的地方就越是有人埋雷。
晋昌坊里的每一个人都出动了,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晋昌坊恢复成昔日的模样,因为,就在今天,县尉就要迎娶大妇了。
云初天不亮就起来了,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就放下心来,准备安心地当自己的新郎官。
昨晚殴打了娜哈,这孩子早上起来,看到哥哥之后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在难过,不论云初怎么哄,都不见有什么效果。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鸡嫌狗不爱的时候,想法不成熟,看事情不到位,却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挨一顿打是活该。
见云初不哄她了,娜哈就悄悄地凑过来,学着崔氏跟二肥他们的模样,给云初整理喜服。
云初摸摸她的头发,娜哈抬头看看哥哥,就抽抽鼻子,继续假装整理边角。
狄仁杰对于化妆是有很高要求的,甚至连发带应该怎么绑都有要求,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其实长了一对大象眼睛,也就是俗称的猪眼。
希望三肥能把发髻扎得紧一些,这样一来,他的眼角就会微微上翘,有点大唐流行的丹凤眼模样。
相比狄仁杰的要求多,温柔就不怎么在意了,长得英俊的人其实不用怎么修饰,只需要将眉毛画成剑眉即可。
至于云初,他就不用化妆,只要把脸洗干净,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年。
化妆化多了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较阴柔,跟他漂亮的新娘站一起,不容易分出公母来。
崔氏找来了四十个唱催嫁诗的士子,人家本来是不愿意来的,可惜,被崔氏用云初恶霸的名声不着痕迹地威胁一下,再加上一人一大把竹筹。这些本来参加完昨晚盛会,变得穷的要死的士子们,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去的话,今晚那些需要他们强力支持的妓子们,该如何度过这个惨淡的夜晚呢。
云初瞅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失神,两辈子第一次当新郎,心情唏嘘的厉害,甚至还有一些害怕。
一身大红衣裙,头上还绑着红色丝带的娜哈,骑着乌骓马,带着自己九个从晋昌坊精挑细选出来的马球小妹们,率先离开了云氏,在她走之前,家里的仆妇们已经在崔氏的统领下,提前一步去了虞修容家。
十辆敞篷马车,拉着十对福寿人,跟在娜哈马队身后,福寿人后面,便是身着统一青色服装的,两百个挑着礼物担子的壮汉,与两百个同样服色的妇人,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壮汉们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两百对登对的夫妻一般。
在他们身后,就是四十个身着儒衫骑着马的士子,不少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读书的,竟然一边骑马一边读书,让路人不仅啧啧赞叹国子监学生好学之风。
云初骑着枣红马跟在后边,两边是同样骑着马的狄仁杰与温柔,身后则跟着一辆宽大的红色马车,在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个高举屏山的寺人,同样的喜气洋洋。
大唐人,不认为红色就是喜色,但是,云初认可,在这一点上,他不愿意盲从。
本来还想趁着晋昌坊有无数的乐手,趁机组织一支鼓乐去迎亲,却被崔氏严厉禁止胡闹,那样做可就是逾矩。
离开家门的时候,云初还特意去看了裴行俭,他依旧在酣睡,不过安静了好多,脸似乎有些肿,看样子公孙昨晚把他照顾得很好。
估计裴行俭可以一觉睡到明天。
本来大唐人迎亲是下午时分,甚至是傍晚,但是,这在长安城做不到,如果坊门关闭,新郎,新娘只能在挨了金吾卫的板子之后才能入洞房,那就太凄惨了。
虞修容居住的破房子,距离工部侍郎虞昶的房子只隔着一条街,今日,虞修容成亲,她的伯父虞昶紧闭家门,就连平日里站在门外的家仆,也不见踪影。
云初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有些陈旧的门楣,微微摇摇头,就继续向虞修容家走。
温柔也看了一眼虞昶的门楣,淡淡地对云初道:“虞氏如今负责督促抄写佛经的差事,属于清贵门第,虽然虞修容只是他家的一个亲眷,人家觉得你不配娶虞修容,这是人之常情。”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问一个孤女索要男方下的聘礼,难道就是清贵人家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温柔指指脑袋道:“这种人家的脑袋大多不对,想法有异于常人这是正常的。
如果虞世南虞公还在,必定不是这个模样,可惜,虞公去世得早,虞昶承继爵位又早,一辈子在虞公的庇佑下,日子过得太平静,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力,却也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气。
这种人不好对付,因为,你赢了,人家就会哭诉,说你针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如果你输了,呵呵,就是活该。
而且,就算是虞昶对虞修容不好,人家是长辈,你们是晚辈,有错都不能问的,只要问了,就是不孝。”
云初笑道:“我一定会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伯父来孝敬的。”
狄仁杰奇怪地看看云初道:“你哪来的亲伯父?”
云初笑道:“是啊,所以就不用孝敬,最多是敬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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