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了早上这一顿,天人师便领着一众弟子径自离开,连带着几位大德也是纷纷离去,便叫灵渊和赤珠也是自行离开,竟有一种缘起而聚,缘尽而散的奇妙感觉,便与华存山庄或者萧太后的皇宫中不同,众人彼此间并没有太紧密的联系,关系十分松散而随和。
见赤珠帮着小沙弥们收整桌椅碗筷,灵渊也是怀念起林中小院的时光,只看着赤珠依旧是这么贤惠能干,便也试着说道:“我听说中原的大和尚们,吃喝用度都不需要别人服侍,似乎更比天人师平和些,也更显出众生平等的意思。”
赤珠一直能感觉到灵渊对天人师的不满,这会儿便也一面忙活着,一面解释道:“众生自然是平等的,可分配在每一个人身上的责任,却不尽相同。像是老师拥有冠绝天下的武功,不仗着武功欺压别人,便是对别人的平等;又像是我在武学上天赋有限,却在舞蹈上很有些感想,便也是一种平等。”
晓得赤珠与天人师接触太久,本身的思维习惯已经被老和尚改变,便也是中原与西域的文化习惯不同,有些在当地看来司空见惯的情况,换一个地方就叫人觉得不妥。灵渊并不打算扭转赤珠的心态,便也尊重她的思想,只听她说起武学,便想起之前曾说要教赤珠练武,暗想着赤珠原也是桃源乡的后裔,那《修罗宝典》便也该有她的一份;只是修罗真气害人不浅,自己还不懂得如何驾驭,便不好贸然传授给赤珠,只得暂且将此事搁下。
与赤珠一道帮着收整了饭堂,灵渊便也跟她一道朝外面走去。到这会儿东边已经露白,天光便是逐渐显现,和尚们也开始了一天的早课,开始在各处诵念起经文。明行山是西域诸山之中,最为高大巍峨的所在,便是这晨曦微露之时,清风拂面的感觉便倍加清爽,直叫灵渊精神一振,也是很有一元复始之感。
赤珠见他抬头看向晨曦,便也笑着开口,轻声道:“老师叫你练好了功夫,倒也不必练一个从早到晚。明行山延绵百里,除却这明行境外还有诸多庙宇潜藏;你在中原见惯了繁华,若觉得无聊也可以到处看看,听听大师们诵经,瞧瞧这山里的风景,也是不错。”
含笑点头,灵渊也是瞧向赤珠的脸庞,一时道:“这都不急,便有漫长时光。我倒是想去你住处看看,便不知你如今与谁住在了一处,也很像拜访那位叫你舞蹈的高人,或许还能向他讨教些拳脚上的功夫。”
赤珠轻轻摇了摇头,只带着一股子笑意,道:“我与几位年高的比丘尼同住,平日里多得了她们的照拂,便是这飞天舞,也是一位比丘尼教我的。只是她们素来不愿见外人,更别说你这没出家的男子,贸然登门拜访,只怕会叫她们心生厌烦。若你真想去,还得求了老师开得金口才好;唯有老师的法旨,才能免除一切的麻烦。”
一听有一群老尼姑,灵渊便是瞬间打消了念头,便知道比丘尼出家,对礼法的尊崇更甚于俗世;自己若贸然造访,对她们自是莫大的亵渎,自要招惹事端,引来许多口舌。别说他不愿意求天人师什么,就是天人师主动允许,他也不打算去搅扰人家清修。
想了想,灵渊便还是与赤珠分别,自顾回转了明心禅院之中,先在硬邦邦的床榻上盘坐,存思着《修罗秘典》的经文,先鼓动脾胃消化先前吃进去的东西,将那些糯米红糖,牛乳茶水一类化作气力,缓缓消磨;免得待会儿饱腹活动,血气不足,损伤肠胃不说,练功也没有什么效果。
一面盘坐,灵渊也是一面佩服天人师的胃口,便是先前各自吃喝的时候,他有心留意了众人饮食的多少,便见得在这比稻米瓷实许多,有近乎有拳头大的糯米饭团面前,众人都是十分节制而不曾吃喝太过,免得消化不良,累及脾胃;像那几位不修炼武功的大德,更只是做样子一般随便吃了两口,便是很有节制,或许也是上了年纪的关系。
只有天人师,有那一堆肉摆着,吃相虽是十分有礼而谦和,下嘴的速度却要比别人快了许多;灵渊一个饭团还没落腹,他那边已经吃下了三个不止。糯米远比稻米饱腹,也更不容易消化,虽是增长力气,吃多了也不是好事;西域因着终年苦寒,百姓们都以糯米充饥,原本是无奈之举,却也没有谁这么能吃。天人师那一身肉从何而来,灵渊这会儿便是真见识了。
练成再高的武功,只要还没有飞升,便不能凭空凝聚真气,气力还要从饮食中获得。以天人师这般口福,都不说他的招式和内功玄妙,只单纯从饮食中获得的补养,就要比寻常练武人多了许多,自然更有些优势;他将自己吃得满身肥肉,倒也是另一条路子,便是剑走偏锋,不愧他外道领袖的名头。
坐得片刻,感到饮食化去了不少,灵渊便也一撑床榻,准备起身,却不小心按到了一旁摆着的经书。僧人们居住的地方,自比不得萧太后的皇宫繁华,这床榻也是又小又硬,不小心翻个身都有可能摔在地上,着实摆不下多少东西,便是床头的那一摞经书,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本下来。
随手拿起那经书,便见是一本手抄的寻常经文,名唤作《苏悉地经》,读起来与寻常佛经并无不同,便是阐述军荼利菩萨与明王的对话,以佛陀菩萨之间的问答,来讲述佛门中的道理。灵渊对这些经文不感兴趣,只是瞧抄写着经文的字体很是美观,并不似寻常手抄经文那般刻板,自别有一股子轻盈空灵的感觉,行笔时很是飘逸,字句间似有云烟,便不看经文的内容,只将这些字迹当成画看,也很有瞧山水画的趣味。
随意翻看两页,他便也将这《苏悉地经》放在一旁,起身活动了身子,便走到小院中挥舞拳脚,先打了《修罗宝典》的那一套拳脚招式,后练了《三宝剑法》的入门章法,只练得浑身大汗淋漓,收工时天光便已经大亮。
照理来说,三宝剑法原是姜映明所传授,以他与灵渊之间的恩仇,灵渊原不该再练习这功夫才是。只是一来这剑法是薛岳修所创,与姜映明无关,姜映明本人也不曾修行过,便少了一重关联;二来则是传授三宝剑法剑经的,原是薛琴心而不是姜映明,便是灵渊与她无怨无仇,也还愿意承她的好,一码事归一码事,自不能因噎而废食;第三,也还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便是姜映明图谋桃源乡的武功未果,自家的武功却落入了灵渊手中,只当是还一点利息,到没有什么负担。
或许是明行山的饮食,对人体真有些妙用;也或许是这几日餐风露宿,灵渊在无聊时想通了不少关节。今日练起这《修罗宝典》,倒要比先前更精进几分,只叫他觉得周身血脉顺畅不说,眉心识海那一股修罗真气也愈发壮大增强,运转间也愈发灵动,便是寒热交加之中,沿路鼓动着穴道和血肉焕发生机,直叫灵渊觉得身子宛若三春,处处生机盎然。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冒险尝试阳维、阴维两脉,便是上一次已经练出了偏差,这一次也没有新的领会,错误的路走上多少,归根到底也还是错的。
仔细回忆了之前的感觉,品味着拳脚招式间的得失,灵渊便着实沉淀了这一日的所得,也没有继续再练下去。《修罗宝典》原本以修罗真气为根本,拳脚招式不过是引动修罗真气的法门,对敌时拳脚基本无用,全靠着这一股随心灵动的真气妙用无穷。灵渊这一年多,也只在对付罗千子的时候以拳脚胜过,到如今都不知道原因,其余时候都还是以剑法对敌,甚少动用了拳脚。
四处走动,到处悄悄,习惯环境的同时,也希望能对天人师多了解些,灵渊信步在这明行境中走动,倒也没有人上前为难,自不见天人师和他的徒弟,也不见赤珠的点滴身影,眼目前全是各式各样的僧人,一个个都与中原和和尚相似而不相同,便也叫灵渊不好打搅人家修行,见面点个头也就过去,一整天下来没说上几句话,也着实憋了他个半死。
闲逛到日头西斜,灵渊才想起自己错过了午饭;不过早上那糯米着实是扛饿,他这会儿腹中也不觉饥渴,只随意回到禅院,却瞧见屋中方桌上已经摆放了饭菜,虽只是寻常青菜和米饭,看上去淡而无味,却叫他心中大喜,暗想原来还有人挂怀,安排招待。
大鱼大肉能吃,青菜干饭自然也能吃。灵渊端起饭碗的时候,碗中的米饭还留有余温,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自叫人清心寡欲不谈,也还是十分适口,便是他不贪图物欲,也不在乎享受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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