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唐朝去应聘〈下〉
饱经世事坎坷的毒寡妇强抑制住了心底的震动,尽量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说话之间三人就已到了书房,看来那乡下老财生前也喜欢附庸风雅,虽然房中布置的有些不伦不类,但各式书籍倒着实不少,唐缺粗粗目测了一下三排书架,估其总量怕不下三百本之多。
“庄子里养的有鹅吧?”,接过兰姐儿递过的茶盏时,唐缺顺口问了一句。
这一问实在突兀,兰姐儿愣了一下后才道:“有哇,鸡鸭鹅都有”。
“那就劳烦兰姐儿辛苦一趟帮我找几支鹅羽来,要尾巴上的那种硬羽”,唐缺说完这句,看了看书架后扭头向毒寡妇道:“我想看看府中的藏书,夫人不介意吧?”。
“啊……你随意就是”。
“夫人……”,毒寡妇也猜不透唐缺的意思,索性挥挥手让兰草儿照办。
目送兰草走出书房后,收回目光的毒寡妇顺势就将眼神儿落到了在书架前转悠的唐缺身上,只是这眼神中却没了开始时的好奇,更多的是探究,隐隐的夹杂着几丝自然流露的感激。
看着唐缺双眼饶有兴趣的在书架上逡巡,看着他双臂抱于胸前支起一只手撑着下颌,看着他脚下悠悠然漫步……总之,在毒寡妇眼中,这个唐成的一切举动都是从没有在任何熟识的人身上看到过的,有些古怪,但这古怪之中却流露出一种让人说不清的气度,专注,沉稳,却又有几分传说中才子们不拘礼的飘逸洒脱。
唐缺自然没想到身后的毒寡妇在如此细致的观察他,现在的他就是后世时逛学校图书馆书库时的姿态,书架中的书不外乎四书五经之类,另有许多前代诗人的合集或是别集,偶尔也能发现几本类书,但这些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直到缓步走到第三横架前的最右侧时,刚才只看书目的唐缺蓦然眼前一亮,伸手将那本《说文解字》抽了出来。
《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东汉人许慎花费了21年时间著成的一部字书,它是中国语言史上第一部分析字形,说解字义,辨识声读的字典。当然,这本语言学史上划时代的书还有很多重要的意义,但那些都不是唐缺感兴趣的,他看中的就是这本书最基本的功能——字典。
等唐缺翻开书页用部首检字法顺利的将“唐”字查出来之后,心中的石头彻底的落了地。
理账时的计数自然没什么问题,唐缺好歹也得过全区心算竞赛冠军,日常里的应用绰绰有余。至于书写,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鹅羽的原因,反正这又不是参加文会或科试,会对毛笔字有很高的要求。三项里反倒是写字最麻烦,但唐缺作为一名后世211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繁体字虽然认不全,但一些基本的总算没什么大问题,想来一个农村庄子里要做账该也不会有太生僻的字,正是综合考量了这三点,太过于缺钱的唐缺才揭的告示。但虽然想是这么想,心里毕竟还有些惴惴,现在有了这本字典,至少眼前这个活儿是没什么让他可担心的了。
将《说文解字》放在案头,当唐缺手执鹅羽,蘸着砚台里的浓墨一口气写完武后朝名诗人骆宾王的《咏鹅》诗后,毒寡妇主婢两人脸上惊诧莫名的表情依然没变过来。
要说唐缺不会写字吧,她们面前的这十八个字却是清清楚楚的就在眼前,而且单从表面上看去,这些字写的都还挺好看;但要说他会写字,谁……谁见过用鹅毛写字的?别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呀?
但无论如何惊诧,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不管他用的是什么,但写出来的终归是字,记账不会有任何问题。
随后,唐缺又在主婢两人惊诧的眼光中显露了一把“神乎其技”的心算水平,往往是兰姐儿前面刚报出数儿来,唐缺已随口报出了答案,而此时一边儿的毒寡妇却连算盘珠子都没拨弄整齐。
这一手露出来,毒寡妇固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兰姐儿的眼神儿中几乎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了,感受着这样的眼神儿,唐缺心情大好的同时也有些汗颜,一则刚才《咏鹅》里面的用字跟后世通用的简体是一模一样,毕竟那是骆冰王七岁时写的诗,自然没什么太生僻的。这就避免了他露丑去翻字典的尴尬。至于后面的计算更是简单,兰姐儿报出的题目中最难的也没超过两位数的乘法,即便是他没经过心算训练也能应付过来。
至此,毒寡妇再也不怀疑唐缺做账的能力,虽然她依旧在吃惊这个唐成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本事。
由此唐缺也知道了毒寡妇突然急着招募账房的原因,却是中宗皇帝重登皇帝位不久,便下诏要天下各道州重新清点田亩,人口及畜产情况,并核实地方档籍中租庸调税赋的征收数目,虽然户部也知道这项诏令后有明显的朝争背景,但越是如此,户部越是不敢有丝毫怠慢,除了连连行文地方督催此事外,更将本部四司中大批的员外郎及主事派往地方督阵,由此,新皇登基后布置下的第一项大政就这样在大唐境内轰轰烈烈的被推动起来。
原本象这种每隔十年二十年就会轮上一次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地方依着旧日法式应对就成,但这次的风色实在不对,就搞的地方无比紧张。且不说户部已严令将此事办结的时间定在一年以内,要知道象这种浩大的工程过去最少也得一年半以上,长则拖到两三年的都有;就看那些下来督管的户部官员嘴脸,也让各级官吏心里发寒。请酒不吃,请见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连各地变着法子孝敬的冰敬这些个穷京官们也不收了,这是什么意思还用多说?
户部搞的如此紧张,为了头上乌纱帽着想的地方官们就益发严苛,不仅将手下的书办和刀笔吏们催的要死,更下了通告给辖区内家大业大的主儿们,不仅要他们配合田亩丈量之事,更要一并交上本家最近四任八年以内的账目进出,至于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未雨绸缪,谁都看出来朝廷现在的政治气味有些不对,好歹要留个保身的本钱,至于追到前三任,自然是万一有了事好有说头,虽然官场有后任不追前任的传统,但真遇着这等严苛的形势,万一关涉到自己的乌纱乃至性命的时候,需也就顾不得了。
毒寡妇作为方圆百里之内产业最大的地主,整个郧溪县赫赫有名的富户,自然也躲不过去。也正因为她有娘家亲戚在县衙里做事,也就越发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但她这庄子里素来是没有读书先生愿来做账房的,以前倒也没什么,如今账目要交上县衙备案的时候就着了急,也就有了村学外的那张告示。
毒寡妇在给唐缺介绍着从亲戚处听来的这些背景时,兰姐儿已将这几年毒寡妇自己记的账册捧了进来,厚厚的一大摞堆在了唐缺身侧的书案上。
信手翻开最上面那本账册,待看到账册所记之后,楞了一下的唐缺脸上油然浮现出一片笑容,随着他这个笑容,毒寡妇脸上却起了一晕淡红的羞涩。
“夫人害羞了!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一边站着的兰姐儿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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