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一瞬间看见了人生跑马灯的灵渊,下一刻便见到一副偌大的牙齿横亘在自己的眼前,包裹不住牙齿的上下薄唇,只差两寸就要触碰在自己的额头之上,才叫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声,脚下一动便后退一丈,才看见那飞矢被一副大板牙咬住,前来相助的正是齿神罗千子。
罗千子牙齿咬着飞矢,眼看灵渊一脸恐惧,便也呼哧呼哧怪笑,随即猛一转头,叫那箭头怎么来怎么回去,准准顺着已经吓呆的那人手持的吹筒,狠狠刺入了他的上腭喉头之中,便见那人顷刻间脸色青紫,五官中有血流出,还不等窒息就已经被剧毒毒死,才见了那剧毒的厉害之处。
扭头再看灵渊,罗千子又是瞬间脖颈伸长,大嘴裂开,上下牙一合就咬断了举剑在灵渊身旁一人的脖颈,呸一口吐了口中的血肉骨骼,这才怪笑一声,道:“老子见陈把头被人围了,还想着出手相助,便见你小子抢着出风头,舍不得下狠手!嘿嘿,你饶人,人不饶你哩!”
灵渊直如在梦中一般,眼看着罗千子出手救下自己,这才有机会转头去看陈焕明,却见他手软脚软,却拾了一柄分水刺在手,这会子正按着远近顺序,在倒地之人的脖颈上戳出一个个血洞来,便是他武功已失,力气多少还有上一点,杀几个昏死过去的常人易如反掌,脸上眼中此刻尽是凶戾之意。
罗千子见状微微一笑,才朝陈焕明稽首行礼,轻声道:“陈把头,多日不见,你还是这般杀伐果决!我看你周身大穴被封,是不是被这小子给拿住了?要不要我这会儿救你走?”
直到罗千子的声音落在耳中,陈焕明才堪堪回过神来,抬起那张被鲜血喷满的脸面,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轻声道:“我说是谁仗义出手,原来是罗千子先生驾临了。多谢先生相救,我却不是背着小子拿住的。先生既然来了,便随我俩一起去府中落座,用杯热茶吧!”
罗千子嘿嘿一笑,道:“缘分奇妙,今日才见了真章。看来陈把头与灵渊公子,也是有些因果纠缠的。你俩要去那府邸,原是萧老太后赐下,罗千子不敢踏足,便是敬谢不敏。这些年多得陈把头相助,我在北边三州的生意才能做得圆融,这群人胆敢对陈把头下手,便是瞎了他们的狗眼了!”
说着话,罗千子不顾灵渊抢步上前,一抬脚就是翻身上了房顶,一时远遁,只留下声音道:“灵渊公子,陈把头,稍后再会了!”
罗千子骤然出现,骤然消失,救下灵渊的危难,也给陈焕明争取了时间,便看他刺死了剩余几人,一时起身看向灵渊,叹道:“你竟然认识这位罗千子,还得他这般礼待?好师侄,我如今竟是看不透你了!”
灵渊眼看陈焕明手中的分水刺滴血不止,又见他脸上溅满了那几名莽夫的热血,回想起他先前狠辣狰狞挥动分水刺的模样,一时也是骇然,只道:“师伯,你杀他们作甚!一群宵小之辈,打发了也就是了!我……我打晕他们,岂不是害他们命丧师伯之手?”
陈焕明抹了一把脸,伸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腥,一时侧目,摇头道:“你不听罗千子先生所说,你饶了他们,他们可饶不了你!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仁义道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我如今武功全失,已经叫他们看出了端倪,这一次打发了他们,下一次又该如何?难道你时刻都能守在我的身边,等着别人用暗器杀你么?”
说起“暗器”,灵渊也是心头一紧,便是先前那人的吹箭着实有些厉害,若非罗千子出手自己只怕还有些麻烦。当然,即便罗千子没有出现,灵渊倒也不一定就会命丧当场,便是他当时已经运起聚拢在眉心之间,用出了类似于罗鞍的硬功手段,那箭头不一定就能破了他的硬功,只是箭上喂有的剧毒不可小觑。
眼看这死了一地的人,灵渊的心里也是着实百味杂陈,便一时摇头叹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奈下只得上前扶住了陈焕明,倒见他这会儿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便是出生入死,挺身相助的情义,比说什么都要来得真实,令人容易相信。
看灵渊脸上表情不似先前那般松快,陈焕明也晓得自己乘机杀人的举动叫他心中不是十分好过,便是杀鸡杀猪的简单,杀人这一关却不是那么容易过去。每一个练武之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甚至比冲破内家玄关还要危险,便是人本能中自有同类不得相杀相食的伦理道德约束,轻轻一剑刺出去就能实现的杀人之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着实是心里难过的一个坎。
今天这些人围攻陈焕明,原非是灵渊将他们杀死;然而若非他们被灵渊打倒在地,陈焕明也没有机会刺穿他们每一个人的脖颈。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会儿灵渊心里的愧疚感,与他亲手杀了这几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暗叹一口气,陈焕明便也打起精神对灵渊道:“你不必为这几人觉得难过,实在想不通,就在心里狠狠鄙视我乘人之危,取人性命就是,此事与你无关。你也见了,即便这会儿你不在这里,这些人也逃不过罗千子这一关,从他们打算围杀我那一刻起,他们的命原本就不是自己的了。”
听闻陈焕明这般说,灵渊便是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因为师伯杀了这几人感到难过,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杀不杀这几人与我都没有什么影响,可对师伯来说便是牵扯自家性命安危。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自不能强求师伯放走这些人作为祸患,叫师伯今后命丧这几人之手。师伯别忘了,我不是生来就在华存山庄过好日子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这些人悍不畏死,坚持多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着实叫我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陈焕明晓得这小子十分上道,真实不虚的道理只要一点便是通透,倒不像某些死脑筋那样认死理不放,便稍稍放心,只道:“你要是觉得他们为寨主报仇,守了一个‘义’字,从而觉得感慨,便是大可不必。想当年他们峄山寨称霸一方,就连我也要避让他们三分,多年来他们在北部三州,不知袭杀了多少过路的良民,便只为着三四两银子,杀人一家六口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我自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着实是早看他们不顺眼,要没有当年汾州节度使之事,我迟早也是要对他们下手的。杀人者,人恒杀之,我心中有数,自当践行。”
灵渊听陈焕明这话说得实在杀意弥漫,一时间也是暗叹华存剑派的众人似乎都是这般,便是剑者,凶器也,主杀伐,练剑之人胸中自有一股子杀意蕴藏,出剑时才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和狠辣。这些山匪杀人越货,着实也是死不足惜,要是灵渊见识过他们当年的恶行,自然也不会放任他们活在这个世上。
眼看着灵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陈焕明便也乘热打铁,又道:“师父创出这三宝剑法,果然是威力非凡,才叫你一个练武不足一年的小子,凭一柄不曾开刃的木剑力敌十几人,便是上乘武功的厉害,我练《大洞剑经》都没有这般本事。只是我看你先前剑招之中,所使用的内功似乎不全是华存一路,其中有任督二脉的穴窍鼓动,便与我华存正统的十二正经练法不同。难不成师父真将龙虎山的内家法门写在了剑法之中,叫你领悟出其中三昧了么?”
灵渊自不能告诉陈焕明自己与虚皇的渊源,便只是一时点头低沉道:“三宝剑法原本就是融汇三家武功,意在包罗万象而囊括天下招式。我去年年底曾与龙虎真人见过,得他指点领悟了一丝《授篆拳法》的精髓,内功练的已经不纯粹是华存一路,倒也还是师祖传下的手段。”
陈焕明闻言恍然,也不深究,便是这三宝剑法他也只是听闻,并不曾见过剑经内容,更有龙虎真人为灵渊作保,便叫他再不怀疑灵渊还会别门的招式。思忖着,陈焕明也是一时开口,道:“我与罗千子……”
灵渊知道他是想要作出解释,毕竟黑道归黑道,魔门是魔门,虚皇的恶名在整个中原武林都有些流传,纵是下九流的蛇虫鼠蚁也不会与他为伍,便道:“我晓得。上一次我去汾州的时候,路上就遇见过罗千子,知道他在北边放贷,自然要与师伯有些往来。”
陈焕明尴尬点头,只道:“失了。始终老百姓穷苦,有他帮忙接济周转,总算还有一丝活路。”
说话间,便听灵渊又是开口,道:“师伯,现在您愿意我帮你解开穴道了么?穴道不解,您的内伤只怕一时半会儿不得复原,遇上这等寻仇之事也是为难。”
陈焕明闻言摇头苦笑,也不顾街上人来人往便是伸手撩起前襟,露出胸腹,道:“姜映明点我穴道的手段十分狠毒,纵是你我有心也不得将其解开,便是这一两个月之内,我都要像个废人一般,天皇老子来也救不了我的。”
灵渊闻言抬头,便见陈焕明身上膻中、鸠尾、巨阙、气海等要穴之处,都有铜钱大小的黑斑覆盖,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某种奇毒一般,只看得灵渊都是后背一凉。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