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人前失礼,龙虎真人当即就是抬起自己手中的茶杯,狠狠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旁的轩辕鸿脑袋上砸去,口中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鬼鬼祟祟地突然出现!真当自己是鬼么!老子这就给你个教训!”
轩辕鸿一面咳得血沫子横飞,只看得姜映明和寇淮安皱眉,一面也是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神乎其技地接住了龙虎真人砸来的茶杯,手腕抖动几下,用了卸力的法门,将那茶杯下坠之势止住,从龙虎真人手中夺走,稳稳端在自己手中,轻啜一口恢复了些许血色,这才道:“真人恕罪,我真是刚到,不曾躲藏些许……咳咳……”
龙虎真人见状大怒,暗道不动真章还奈何不了这病老鬼,这便五指弹动不休,比划出道家作法的手印,准备着施展授篆拳法,先勾得轩辕鸿心脉悸动,呕血三升再说,才算是找回了面子。然而姜映明实在不愿意看见武林中人在座师面前出丑,便也轻抬手按住龙虎真人,只对轩辕鸿道:“轩辕贤弟,听令千金说你痼疾缠身,怎地却要奔波千里赶来?难道你也担心我们甩了你单干么?”
轩辕鸿惨淡笑笑,这一笑比鬼哭还难看,直叫龙虎真人心烦欲呕,连忙转头不再看他,才听他道:“兄长严重了,我并非担心这些……只是……咳咳……三日前小弟收到请柬一封,料来两位兄长也该有份,这才赶赴京城与兄长商……咳咳……商量……”
说着话,轩辕鸿从衣襟内摸出一份白铁请柬,就见其上烙着白山黑水图景,更有只赤金凤凰飞腾其间,一见之下就叫姜映明、龙虎真人和寇淮安都是一愣,随即三人齐齐开口,道:“萧太后?”
轩辕鸿无力点头,将请柬递给姜映明手中,道:“请三位过眼,便是萧太后办寿的请柬……咳咳……两位兄长离家多日,或许不曾受到;两国往来文书的礼仪又是繁琐,朝廷或许也不曾耳闻……倒是我……我静卧家中,先收到了……”
如果说轩辕鸿是在轩辕宗内收到的请柬,那么同样的帖子就应该送往了龙虎山和华存山庄,便因为姜映明和龙虎真人早已进京,自是不能见到;而诚如轩辕鸿所说,两国只见传递国书,规矩就要比民间江湖严谨不少,顾全国体的情况下,准备一两个月,遣除百十来人,驾着浩大仪仗,路上走上月余都属正常,又是大行皇帝暴毙,朝中乱成一团,要说朝廷不知道此事,也不奇怪。
姜映明只略略看过一眼请柬,便将其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寇淮安的手中,始终是座师当面,他也不敢违背了这等礼数。不过以姜映明的内家修为,这一眼看上去便也看了个大概,已然晓得了请柬中的内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趁着寇淮安老眼昏花地详阅请柬,他便也一时传音入密,对两人道:“萧太后过寿,怎会有这般大的排场,又请我们这些武林中人作甚?两国往来原是正常之事,可牵扯民间江湖就是有些不该,不合礼数,令人费解……”
龙虎真人先前在一旁瞥着,也是看清了请柬上的内容,这会儿听姜映明这般说,便也疑惑开口,道:“中原皇帝驾崩,老太婆却要过什么整寿,不是明摆着给人添堵,寻衅滋事么?延请你我,许是因着你我在朝中的身份;就不知这请柬到底递给了多少人,要请多少人去盛京?”
姜映明闻言点头,只觉得龙虎真人所言有礼,便又听轩辕鸿要断不断的声音传来,道:“听说中原各地,连带邦泥定夏和西域诸国,甚至极南蛮荒之地,稍稍有些头脸的人物,都收到了这一份请柬,其中自有各国高官,也有江湖中人,甚至黑道把头,都在受邀之列……”
此言一出,便叫另外两人皱眉,一时摸不透这萧太后的意思,也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萧太后嫁给镔铁之国太祖七十余载,任太后摄政也有四十多年,巾帼不让须眉,自是名满天下,却从不曾做出这等张扬之事,一向都是低调而又节俭,很有些美名,也是周边小国的典范。
现如今这位叱诧风云几十年的老妇人,竟是做出了这等违背习惯和常识的事情来,自是要叫人多想一些,多说两句,也多警惕些。若是按照轩辕鸿的说法,萧太后此番延请了中原各地的高人,便要防着她一个调虎离山,瓮中捉鳖的计策,只怕是设下鸿门宴请了众人去,将众人永远留在镔铁之国而永绝后患,也未可知。
龙虎真人微微皱眉,道:“人到七十古来稀,老太婆活了九十岁,便是你我都比不得的,或许是自觉时日无多,想在活着时候现一现太后的威风,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才能安安心心去死?”
姜映明瞥一眼龙虎真人,暗想你这话最好跑去盛京皇宫门口说,才能验证了是授篆拳法神功盖世,还是御林军的刀枪剑戟杀人无痕。也真是龙虎真人思绪混乱,神志糊涂,便是萧太后这样斗了中原三位皇帝,年初时还差点掀起一场战火的人物,又怎会因着一己私欲,为了炫耀排场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相比起大权在握,一言以为天下法的位高权重,区区一场寿宴又算得了什么?又能带来什么?何至于要抬出一位老太后的名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去做?
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姜映明暗叹一声,又听龙虎真人传音道:“说起来,那老太婆也是个耄耋之年的人瑞,去给她贺上一贺原也无妨……只是这‘三元大会’的名号,听起来不太对劲。”
姜映明点头,正要说话,那边的寇淮安也终于看完了这一份请柬,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如此……数日之前,镔铁之国的使节曾与朝廷禀报,说是他们有一队人马已经上路启程,请朝廷代为安排……我原以为他们是要为着恭贺新君登基做准备,看样子这其中也有交递国书,为这‘三元大会’做准备的意思……姜映明,你们武林中,对此有何说法么?”
姜映明恭敬回应,道:“启禀座师,江湖中人多是练武的莽撞之辈,也不晓得什么之乎者也,也不晓得什么句读骈俪;然而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却是深入人心,不敢或忘。现如今镔铁之国与中原缔结友好,两国便是兄弟之邦;萧太后耄耋之年,亲自遣派使者,递来请柬,礼数周全,便是叫我等无从拒绝,说不得要受邀走上一遭。”
说着话,轩辕鸿也是从旁接口,道:“不过各家掌门,各路把头,各处的瓢把子之类,始终都是身份要紧,要叫他们离开门派驻地,前往镔铁之国,或许不太现实,于中原的安定也是无益。或许绝大多数收到请柬的江湖中人,都会遣派一两位弟子作为代表前往,同行带上寿礼,便是全这一场礼数,也不至于以身犯险……毕竟……从根本上说,这些人大多,还是与萧太后有仇的……”
寇淮安闻言点头,暗道这群江湖人倒也真是不傻,还是晓得一个礼数周全之外,还要护持己身周全的道理。其实若是镔铁之国的国书递到,中原天子便也只会遣派同等规模的使节和仪仗还礼,并为萧太后送去些许面子上过得去的礼物,也就是了,却是九五至尊之躯,绝不可能犯险踏入镔铁之国的土地。
况且十六年前,镔铁之国举兵,正是因着一众武林中人投身行伍,保家卫国,才避免了中原大好河山落入萧太后的囊中。从这个角度看,当今中原武林,无论是正是邪,无论是黑是白,都曾经与萧太后作对,叫老太后的打算落空,便是有仇,自不会以身犯险。不过话虽这样说,倒也架不住各人脾气秉性不同,便是武者之中,也不全是严肃死板的,颇有些爱凑热闹,喜欢新鲜的,说不定也会欣然前往,便是犹未可知。
思忖着,寇淮安一时看向三人,道:“不说别人,你们三位呢?”
姜映明与轩辕鸿对视一眼,又看见龙虎真人一脸期待模样,便是着实无奈叹气,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三人担着朝廷和武林两边的名头,行事就不得不为着两边都有些考虑。此番萧太后寿宴,别人不去还则罢了,我们不去却是有些不妥。直面对手,也是勇气的一种,我等赴宴,便对三家名声,对朝廷威望,都有些好处。”
寇淮安闻言满意点头,便是他这边虽然还没有接到镔铁之国的国书,但心底里着实已经有了打算,已然开始考虑还礼的使节人选,想来想去便还是觉得眼前三人最为合适。便是此番诚如姜映明所言,多少还是会有些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前往盛京赴宴,派遣姜映明等人作为朝廷的使节,便能展现朝廷对武林的友好态度,有利于如今战火延绵之际凝聚国内力量,要是能拉几个武林中人入朝是为最好,要是不行也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寇淮安想得圆满,事情却不总是这么周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老宰相在朝多年,却不晓得江湖武林之中,有多少新仇旧恨堆磊;一旦这些人遇在一处,说不得还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夏秋之交,气候闷热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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