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连彤在连溪的一番论调中哑口无言,说她胡说吧,又好像有点儿道理,说她有道理吧,这完全就是和正常人的思维不搭边。

于是连彤只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连溪,这妮子说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话!

恩!连溪在心里点头,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话。不过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习惯!远大志向啊!连溪觉得自己伟大了,傲娇了。

回了屋,连溪褪了外袍,风流潇洒的一甩衣袖,满面高深的就着书桌一坐,一本正经的吩咐晴儿搞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晴儿,欢儿,甚至连彤都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二小姐要搞什么名堂。怎么突然想起要写字了。二小姐的字是写得很不错的,不过仗剑江湖的人,哪里有什么时间舞文弄墨啊。

晴儿答应着,风风火火的去搞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来,就着宽大的书桌,一一摆开。然后晴儿兴奋的磨墨,欢儿仔细的给连溪铺上宣纸,连彤也背手站在旁边饶有兴味的侧头来看。

连溪却傻眼了……

这文房四宝都是好东西,连笔都从小到大拿了好几个型号过来。支支都短短正正的架在笔架上。连溪不用看都知道,拿去现代社会一定可以当古董卖出个好价钱……

连溪坐到椅子上,突然想到了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书法家,满头苍苍白发,表情淡定稳重,穿一身对襟盘扣的衣服,一拂袖,取笔,饱墨,自信满满而又带着点儿特有的矜持,微笑下笔,挥挥洒洒,一篇什么大作就出来了,裱上,就能当装饰品,或者什么收藏品……

双目呆滞的连溪回到现实,望着已经磨好的比婴儿的眼珠还黑的墨,望着那张宽大整洁的比彤儿的皮肤还白的白纸,然后扭头望望满眼放光的晴儿,一脸笑容的欢儿,还有满眼鼓励的亲爱的彤儿……

其实她们个个都想看看,连武功都忘了,连亲人都忘了,连杀自己的人都忘了,什么都忘了的人还记不记得怎么写字……事实上,失忆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的,毕竟连溪还没忘记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吃饭不是?

连溪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悲催的,想要仰天长叹……

自己好歹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好歹还是个知识分子,自己好歹还是个昂首挺胸出入还算高级的写字楼的小白领……

可是没有钢笔,没有原子笔,甚至连铅笔都没有,你要我怎么写啊……

毛笔,那是什么古董玩意儿!!

连溪又望了望连彤。后悔当初没有去学书法,然后还是咬咬牙,一只手艰难的在一排毛笔中逡巡,然后悲壮的随手拿起一支——最小号的……

手有点儿抖,蘸墨……学着高手的模样在砚盘边上刮了刮,去掉多余的墨汁。然后扭头看了看连彤,想得到最后的鼓励……

可是连彤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晴儿闭眼,看来是认为惨不忍睹,欢儿撇着嘴,可是眼神中的失望已经很明显了。

连溪扭头看了看自己握笔的手,貌似,貌似毛笔和钢笔的握法是不同的吧……

哎,不丢人了,连溪将蘸了墨的笔一甩:“晴儿……”

“恩……”晴儿双手交握身前,向前一步,悲催的移动到连溪的面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找几根鹅毛来,要翅膀上最硬的那几根……”连溪扬眉开口,哼,毛笔字不行,我钢笔字铅笔还有签字笔字可都写得不错。让你们笑话我吧!没有顺手的笔,就用鹅毛!

晴儿不明所以,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丫头,每次不明白主子的意图的时候,最好就是先别问为什么,照做!所以,晴儿赶紧出去准备去了。

连彤已经失望的走到桌边去喝茶,欢儿也不理自己,去侍候她的主人去了。

连溪望着窗外,悲壮之心油然而生,被抛弃的感觉啊这是……

等到晴儿终于回来,手上抓了一大把的鹅毛,俱都是鹅翅膀上最长最硬的那几根。

连溪看了看,还算满意,让连彤找了把锋利的匕首,就着鹅毛杆前端削了一刀。还不错,貌似钢笔的笔尖。

连溪在一堆鹅毛中挑挑拣拣,又用匕首搞了一阵,然后颇为满意的将其中一支浸了些磨好的墨汁。然后自信满满的开始试笔。

三个女人分列左右,看着连溪熟练的下笔,唰唰唰的便写了一排字。

无疑,写得非常漂亮——运笔若行云流水,刚柔并济,字体变幻灵动,清新飘逸,字迹风姿翩翩,秀丽雅致……

可惜,三个人都皱了眉头——一个字都看不懂!

“二小姐,您这是写的什么啊?”一番沉默感慨之后,晴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连溪脑子里轰然一声……悲剧,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里用的是繁体字啊,当初老爹给自己看的剑谱心法,都是繁体字,当时自己还庆幸当初爱看台版小说,对繁体字什么的,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要让自己写,那真的很有难度。这会儿一个不小心……不妙啊!

连溪放下笔,抬头在从晴儿望向连彤,然后又看看欢儿,欲哭无泪的开口:“我忘了怎么写字了……”

“那二小姐您写的这些是什么?”晴儿伸手指着纸上那一排在鹅毛笔下,轻易挥洒而出的,看起来流畅秀美的字迹。

“字!我就觉得字是这么写的……在下面那一趟,学会的地府的字……”连溪思考了一下。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晴儿和欢儿脸刷的白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这……阴曹地府什么的,听过,不过那只是传说吧,难道……难道二小姐真的……

晴儿嘴张得老大,像是中了葵花点穴手般的,凝固在那里,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姐您……您真的……真的那个……”

连溪无比悲壮的点了点头:“我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阎王爷见了,也叫我打道回府的鬼见愁……”

“那小姐您写的这些是天书?还是地府的文字?”欢儿也来了兴趣。这鬼见愁什么的是很恐怖,但是二小姐自醒来以后,和蔼可亲,丫头们早就跟她亲近了。如今说起地府,倒也不怎么害怕。

“笨蛋!”连溪装模作样的开口,心里想着反正这戏都演到这份上了,难不成告诉她们自己是穿越过来的?那比来自地府更加难以解释得清楚,哎,不是说,居然解释不清楚的,都往神鬼之事上面套准没问题么:“天书是没有字的,地府的判官才用鹅毛笔写人间罪状,收纳魂魄……”

晴儿望着连溪高深的模样。眨巴了一下眼睛,满脸兴致的开口:“那小姐您是不是就是行走人间的判官?惩恶扬善的地府官员?”如果是的话,哇,自己也好有面子哦,以后谁敢欺负自己,就让二小姐在生死簿上用这奇特的鹅毛笔写上几笔,哇,下地狱呢……

“哎……判官呢,倒不是!惩恶扬善这种东西嘛,晴儿,欢儿,我告诉你们,凡事有因必有果,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天有天罚,地有地惩,举凡奸恶,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行走人间,要心存善念,行善积德,方能得成正果。”连溪放下鹅毛笔,目光无比慈祥的望着晴儿,口里无比深邃的说着。然后心里感慨,其实鹅毛笔也不错,还蛮好用的,以后就用这个了。

晴儿和欢儿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只有连彤微微皱了眉头,看着连溪的鹅毛笔和纸上那些不认识的文字陷入沉思……

地府吗?或许有吧!但是古往今来,除了街头巷尾无知妇人会口口相传说这些玄事之外,可有谁真的遇上过,看见过?那么连溪说的是真话吗?如果不是……

整个大陆,五大帝国,自己都曾经有所游历,说起语言文字,各国倒也未必完全相同,但是,毕竟差异很小,也就是各地在用词习惯上稍有不同而已。

而连溪写的这种文字,自己却真的不曾看到过,也就是说,完全不属于这个大陆。

师傅曾经说,相传,崎川以南,浩瀚大海之中,尚且有些岛国,语言文字与这片大陆的完全不同……

只不过,大海看起来平静,但是暗潮汹涌,风云变幻,越到深处,越是危险。虽然也曾经有冒险者架船出海,但是俱都有去无回……所以,是什么文字,根本没有记载。

连彤眉头深锁,看着连溪,突然觉得,看不懂她——或者,其实这么多年,从未曾看懂过她吧,无论,是曾经名满江湖的连溪,还是如今无赖无志的连溪……

甚至连彤突然觉得,或许,说不定,连彤根本就没有失忆,她只是想忘记?她只是想过另一种生活?

可是当一大堆的疑问浮上心头,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这个每天赖在自己身边,耍着无赖,耍着小聪明的人,这个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和自己有了“不离不弃”的誓言的人,自己突然间却再也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从不曾真实……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说的每一句话,是她内心的想法,还是她装裱过的言辞?她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可是在她的身上又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的秘密?

她曾经热爱武功,可是如今却宁愿让人以为她不会武功,她曾经热衷于江湖,可是如今却抛弃了江湖,她曾经对自己冷眼以对,可是如今却用最热烈最亲密的姿势守在自己身边……

她失忆了吗?自己曾经相信,以为她放下了高傲,放下了对江湖的执着,放下了冰冷的表情,她以另一种全新的面貌活着。

可是她真的失忆了吗?当她身上的东西一点点的显露出来,自己才发现,她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聪明,她懂得隐藏,她无所谓名利,宁愿舍弃连家庄,可是她却又想方设法的去得到连家布庄……

这像是人的两面,一面作为曾经,到了背后,而另一面粉墨登场。她是演戏演到让人难辨真假的人?还是遗忘了过去,用全新的自己开创另一片天空的人?

连彤望着那些她看不懂的字,伸手压了压太阳穴——自己该相信什么?

溪儿啊……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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