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好冷。
里面有什么,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么?
女孩加快脚步,几乎是狼狈的冲劲了网吧。
先开的帘子因用力过猛而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哗啦啦的声响和水晶球摔碎一地的动静好像,那剔透的水晶球里有落雪的城堡,也碎了个白茫茫真是干净。
路明非回头来看,奇怪的自言自语。
“我不就是试一下作弊码么,至于这么大反应?”
他有心想叫住女孩,查看手臂。
和小魔鬼分别时他赠与了路明非一个言灵,还挺实用,只要看着人的眼睛说“不要死”,就能治愈他的伤势。
这不就跟游戏里的作弊码一样么?
路明非想。
言灵诶,超能力,哪个男孩子没梦想过隐身啊瞬间移动啊之类的异能。
不同于武道,武道那是一步一个脚印修上来的,那脚印上还有淋漓的汗。
言灵可太神奇了,只要说一句“不要死”,什么伤势都能好。
嗯,小魔鬼是这么说的。
路明非兴冲冲的想着试一试,割自己一刀么?他才不干。
平白无故割一刀,有病啊,他阎罗打起架来是不要命,那也得打架啊,自己一个人蹲着呢就给自己来一刀,被人看到估计已经开始打精神病院电话了好吧。
这不是女孩烫了自己一下么,大小也算伤口吧,还要留疤呢,路明非就想着试试看。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反应。
追上去也不合适,路明非索性放弃,另外寻个目标。
他蹲在路边东张西望,一双眼睛亮闪闪,望眼欲穿,就期待哪里蹦出个幸运患者让他试试言灵,放心不痛的哈,一下就好。
可惜大晚上的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路明非愁眉苦脸。
他现在的心态就好比走了十万八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大雷音寺,见到我佛如来,有两个大耳垂的如来就说小伙子你来了啊,然后珍而重之地掏出神光棒,还在布林布林闪着光,悲天悯人的说阿弥陀佛,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啦施主。
你肯定是当仁不让啊,开玩笑那可是神光棒哦不对拯救世界啊,多光荣,于是你拿着神光棒兴致勃勃回到大唐,一边给世人传播光之国的福音一边期待小怪兽,等啊等啊等,小怪兽就是不来。
你就想啊,小怪兽是迷路了么?
很久之后,你终于明白,这就是个有奥特曼,却没有小怪兽的世界。
于是你感到了孤独。
路明非现在就很孤独。
他已经蹲路边看好一会蚂蚁了。
该说不说的,蚂蚁真是勤劳啊,一大早就出来觅食,开始了奔波忙碌,看样子蚁后下的KTI很重啊,完不成就不给回家之类的。
路明非呢目的很纯粹,既然找不到幸运路人,那找个幸运蚂蚁总成吧。
就是不知道言灵对非人类个体能否起效了。
总得试试嘛,实践出真知对不对,于是他就找到了一行正在行军的蚂蚁,排成长长的纵队,气势汹汹的前进。
只是看着看着,路明非就笑起来,觉得有趣极了,一时也忘了实验言灵的事。
看蚂蚁多好玩啊,谁小时候没看过蚂蚁搬家,挖土哇出过蚯蚓,路明非还听一个同学说过他在农村的童年,雾蒙蒙的清晨醒来下到田野捉青蛙,然后用捉来的青蛙去钓龙虾,一个热闹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进来,吃面了!”
“听到没,大留学生!”
路明非恍然回神,循声看去,网管女孩站在门口,靠着门框裹着外套,又是一支烟,朦胧了她那淡漠的脸。
“来咯!”
路明非一溜小跑。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叫你都听不见?”
女孩望了两眼。
“看蚂蚁啊。”
路明非给她指。
“就那里,有一窝蚂蚁,在搬饼干屑呢。”
“你就看这个看的入迷!”
“嗯啊。”
网管女孩摇摇头。
“搞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
进了网吧,灯光明亮,路明非发现女孩眼圈有些红。
“你哭了?”
“要你管。”
女孩冷下脸。
“吃你的面去。”
“哦哦。”
路明非没有放在心上,女孩子嘛,哭一哭很正常啦,男孩子也会哭的呀。
你说对不对啊小魔鬼。
他们是在柜台里,女孩泡了面,这个时间吃,也不知该算夜宵还是早餐。
“哇,红烧牛肉诶,我的信仰呜呜呜!”
“太夸张了吧。”
“你不懂,我多久没吃过红烧牛肉面了知道么,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啊!”
“噗!”
网管女孩连忙扯了张餐巾纸擦嘴。
“告诉你吃饭呢,别逗我笑啊,你才多大就二十年!”
路明非捧着纸筒,吹了口气,听了女孩的话,忽的就想起那一个个士兵年轻的脸来,他们曾在篝火旁听阎罗大人讲神奇的故事,还有好多难以想象的食物,比如名为方便面的物什,据大人所说竟无需烹煮,只用热水一泡,倒入调料搅拌,便能裹腹。
更神奇的是,此物竟有多种风味,红烧牛肉,香菇小鸡,老坛酸菜,海鲜鱼板……
当时就有个士兵问了。
“大人,海鲜是什么?”
与现代不同,九州啊,那是个很多人从生来到死去,都见不到海的地方。
“想什么呢,喂,醒醒!”
女孩拿手在路明非眼前晃。
“我在想,你手艺真好。”
路明非笑嘻嘻。
“贫嘴,还手艺,泡个面还有难度啦?”
女孩说着,又看了眼路明非。
刚才,这个少年忽然就好陌生。
像是换了个人。
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女孩想起了很多年前住隔壁家的大爷,大爷家墙上贴着“烈士之家”的牌子,逢年过节的就有领导提着米面牛奶过来看望,是个很受尊重的人。
听人讲,大爷年轻时参过军,还上了战场,那个年月当兵是光荣的事。
光荣啊,比钱可重要多了。
一场仗下来,大爷丢了条胳膊,好歹回来了,当年和他一起参军的人全把命留在了那。
小时候,女孩经常见大爷靠着墙根晒太阳,用他仅剩的胳膊慢慢卷烟抽,这是他在战场上带回来的习惯,女孩有些怕他空空的袖管,只是大爷每次见了她就咧嘴笑,大概是开心的。
渐渐女孩胆子也大了,偶尔和大爷一起晒太阳,他就把珍藏的牛奶拿出来给女孩喝,还有奶糖,然后闻着卷烟,也不点燃,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起他那些死去战友的事。
后来想起,女孩就猜啊,大概是有小孩子在吧,有小孩在,大爷是不抽烟的。
至于大爷都说了什么,当时的她还小,只顾着糖和牛奶了,哪里会在乎一个断了胳膊的老人家含糊不清的念叨呢。
她多少是有些后悔的。
对于大爷来说,他和战友们的回忆,可比牛奶和糖还要醇厚。
只是大爷也应当知道这小孩没在听他的絮叨,或许大爷只是说给自己听,也或许是给那些个死去战友的魂灵。
但大爷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深深烙印在了女孩的脑海。
过去这么些年也从未褪色。
就在刚才,路明非走神时不经意的流露,像极了大爷回忆他死去战友的神情。
女孩忽然觉得路明非好神秘。
这个少年嘻嘻哈哈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那是比她的过往,更加深沉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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