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往来客有意取经

人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就在灵渊为着怪梦纠结烦恼的时候,整个明行山上下都陷入了某种人心惶惶的氛围中,才叫天人师在明行境中端坐也不得安稳,分不出太多的精神来理会灵渊的一个梦。

自天人师从镔铁之国回转之后,短短月余光景里,明行山已经连续发生了几起僧侣和信善失踪的情况,到如今已经有数十人不知所踪,便是消息蔓延开来,一众外道僧人都有些人人自危的感受。

以明行山在西域的地位,每日里都有成千上万人上山下山,僧侣们也时常下山说法或者到别的庙宇做客,便是谁人也无法精确把握这么大的人流量,即便是天人师也做不到洞悉一切而万无一失。故而一开始,有小沙弥赶来明行境禀报自家上师失踪的时候,天人师和手下一众人等都没有太过重视,只随意安抚了几句就将来人打发,便想着两三日上师就会回还。

然而被禀报为失踪的上师,就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不曾回到他们的庙宇,也再不曾出显露了行踪,直如烈日下的露水,彻底消弭了痕迹。接二连三的失踪消息传来,天人师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分派下手下诸多僧人前往整条山脉中的庙宇,才发现失踪现象远比他们想象的严重,已然有妖鬼择人而噬的流言在山中流传起来。

普通的信善失踪,在这乱世中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即便是有天人师坐镇的西域诸国,谋财害命,拦路抢劫的情况也不曾杜绝,人命原本是草芥一般,便不值得重视;然而在明行山上修行的上师,特别是自己就能够坐镇一处庙宇的,就着实身份高贵,远比草民要紧得多,每一位都是外道中的贵人,折损哪一个都不是外道所能承担的。

打发走了灵渊,安排阿难陀下山之后,天人师便静静坐在铜殿中冥思苦想,思索着最近这些失踪事件之间的联系,多少也觉得心中烦闷,便不知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直到得日上三竿,过了饭点,老和尚还是不曾动弹分毫,依旧端坐,才听得铜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便有摩柯迦叶的声音一时响起,道:“老师在上,弟子有事禀报。”

挥手打开铜殿大门,就见摩柯迦叶面带急促,三两步就走到了天人师的面前跪好,举动中自没有一点声响发出,天人师才微微点头,轻声道:“何事?”

摩柯迦叶平常着实沉默,这会儿却是语调急切非常,开口道:“老师在上,前日遣往山中各处的僧侣,今晨已经陆续回归交旨,到如今尚有两人不曾回还,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回。弟子担心他们已遭不测,特来求老师拿个主意。”

明行山里的规矩,比之东海诸山诸岛也不差分毫;接奉天人师法旨外出的僧人,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会按时回还,即便是路上摔断了腿,只要还剩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回来交旨,才是天人师的厉害。这会儿有两名僧人超过了约定的时限,尚不曾回转交旨,便叫摩柯迦叶晓得出了变故,不敢独裁,要禀报给天人师知道。

天人师闻言也是眉头一皱,便是自从规矩树立起来,已经数十年没有人将其打破,唯一的里外就是已经圆寂的优婆离尊者,其余时候僧人们都是严谨非常,便也真知道出了事儿,才抬头看向摩柯迦叶,问道:“这两人被派去何方?”

摩柯迦叶敢来禀报,自然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闻言便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道:“一人去了东头不见道寺,一人去了南头正胜寺。两人皆是领奉老师法旨,查明僧人失踪一时,都该在午时之前回还。”

天人师闻言便愈发皱了眉头,一张胖脸这会儿都凑在了一处,好半天才轻声开口,道:“这两处都是明行山根基所在,自有明行境来就有这两所庙宇。除却有僧人失踪之外,这两寺是否上秉寺中失窃?其余几处有没有失窃情况发生?”

摩柯迦叶不知道天人师是什么意思,竟然不关心失踪的僧人,而是先问起寺庙是否失窃。不过作为徒弟,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理,他便也好生回禀,道:“不曾听闻失窃之说。”

天人师闻言叹了口气,先挥手将那铜殿的大门关上,这才摇了摇头,开口道:“当年为师创立明行山之时,曾得无极无生老母手书经书一十二卷,赠予我开宗立派,镇压明行山一脉道统。这一十二卷真经,都是阐述天地至理,描述无上佛法的道德箴言,更有老母神力加持而威力无边。我将这一十二卷真经分出六卷,藏于四周六所禅院庙宇之中,不见道寺和真生寺正是藏经所在。”

缓缓起身,天人师隔着密不透风的紫铜朝外瞧去,摇头道:“现如今这两寺出了怪事,理该不是巧合。先前遣去那两人,也有些拳脚功夫在身,自能独当一面,若是长久不归,就只怕遭了歹人暗害。老母手书经卷,乃是明行山存世之本,一旦失落在外,只怕大祸临头。你传我法旨下去,着富楼那往不见道寺,舍利弗往正胜寺,另选几名无甚要事在身的,往另外四家庙宇一行,务必多加小心。”

天人师持有无生老母手书经卷一事,座下一众弟子都曾有过耳闻;只是那经卷长成什么模样,除却富楼那之外再无人见识过。先前为着从虚皇手中换回赤珠,天人师曾舍出一卷《弥勒下生经》,着富楼那带去东海;富楼那虽亲眼见过经卷,也没敢打开观瞧,便也不知道其中奥妙所在,才是这一十二卷经书,在明行山内部就是最大的秘密,只有天人师把持,旁人再不能染指。

无生老母的厉害,大家伙都是晓得,便谁也不怀疑这一十二卷经书真有神威;只听得此事或许与这些经卷有关,摩柯迦叶便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断不敢怠慢分毫,这就领了法旨,又是一时有些支支吾吾,小心道:“老师,若是老母经卷要紧,不如便遣人将其收回明行境中。有老师亲自看守,自然是万无一失。”

天人师闻言叹气,道:“藏经那六处庙宇,乃是外道六支的象征,也是明行山根本,自需这经卷镇压。老母赐下经卷,不是要老衲独吞,而是存了共济天下的心思,只奈何天下人冥顽不灵,领悟不得经中好处。为师现如今坐镇明行山,名义上是天下外道的领袖;可外道僧人何其众多,明里暗里与我作对的不少。外人也有晓得内里玄机的,自要打这些经卷的主意,却不好因此而驳了老母的心意,还是要叫那经卷静候有缘人才是。”

摩柯迦叶闻言,便再不敢多说其他,这就轻声告退,退出铜殿去安排一应事宜。天人师独自留在铜殿中,又是眉头紧锁地思忖了许久,好半天才缓缓转身抬头,瞧向铜殿中树立的那尊高大佛像,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桃源乡还有血脉存世?又或是虚皇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渡世法船即将打造完成,那十二卷经便已经失去了意义……又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打这些经书的主意?”

说着话,就见天人师自顾上前,走到佛像之下,伸手扣开了佛前的地上的一块紫铜,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来,从其中取出一本羊皮经书,双手捧着便是细细观瞧,也不能从其中领悟出什么道理,好半天才怅然若失地将经书放回,暗格原样盖好,举头与佛对视,一时相顾无言。

这一切的烦恼都与灵渊没有丝毫关系,就是他离开铜殿后便回转了明心禅院之中,回想着先前天人师似有隐瞒的表情,内心里也很是纠结而烦恼,也没有心思练什么功夫,也没有心思填一填肚皮,只进屋在床边坐了,随手扯过一本经书来信手翻瞧。

蝇头小楷抄写的经书看得人眼晕,灵渊原也没有那么大的耐性仔细阅读明理,连着还了基本经书都瞧不下去,着实忍受不了书中佛与诸弟子的对话讲谈,只觉得这经书越看越叫人心烦,到最后使性子一般将其重重摔在**,手指却猛地碰到了另一本书,拿起来才发觉是昨晚翻瞧的《苏悉地经》。

只在这一瞬间,就有一道灵光从灵渊脑海中闪过,叫他一时间跳起身来,一手握着苏悉地经,一手接连去翻阅床头小山一般的经卷,眼神不住在经卷间比对,许久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而凝视那本《苏悉地经》,自顾道:“所有的经书……都与这《苏悉地经》不同;写就《苏悉地经》的笔法,要比其余经文高明许多……如山如海……难不成这《苏悉地经》,与虚皇师尊有什么关联?”

一念至此,他便是再顾不得其他,只埋头在手中经卷之间,强忍着心烦细细阅读这与众不同的经典,半晌后也就生出困倦,舒舒服服地朝**一躺,静候怪梦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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