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九旬太后显端倪

惊讶的念头只在姜映明心中一转,狡猾如老狐狸一般的他便也转瞬明白过来。镔铁之国原不似中原那般,便始终是番邦蛮夷之地,礼教亦不甚严明。便是中原皇帝三宫六院,镔铁之国的高宗皇帝却只取了萧太后一人,现如今皇帝和他的诸位兄弟,都是真实不虚的一母同胞,彼此兄弟间都以母后萧太后马首是瞻,便是不存在篡位谋权的威胁,这种情况下与其信任外人,着实还不如信任自家兄弟。

况且镔铁之国的皇帝,并不像中原皇帝那般独揽大权,到如今其举国上下,本质上还是在萧太后的掌握之中,便是这皇帝之位,不过是一尊镶金嵌玉的傀儡罢了,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皇帝的几名弟兄也不会冒着触怒萧太后的危险来争这傀儡之位,才见了两国只见的不同。

姜映明的一愣,并不曾瞒过皇帝的眼睛,也叫帷幕后垂垂老朽的萧太后看得分明。一时就听得那帷幕后传来一声轻咳之声,随即便有一道老迈但不见衰朽的声音响起,穿过重重帷幕,清清楚楚地落在姜映明等人耳中,道:“天生他兄弟血浓于水,原本就是叫他们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倒是此番中原九五至尊大位流转,其中有许多事叫老身看不明白。”

萧太后的声音一起,整个雪狼殿中便再听不见别的响动。这老太太年近九十,却是丝毫不见昏聩,反倒是中气十足,言语间自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一开口就能慑服众人的心神,叫众人忍不住侧耳倾听,又是仔细揣摩她话语中的意思,只觉得颇有所悟,又似是被勾起烦恼前尘。

皇帝闻言还好,始终老太后这番话是说他兄弟几人齐心;然而这话落在姜映明等一众中原使节的耳中,便叫他们着实有些挂不住脸面,也是被老太后一句话说中了心中有鬼之处,只觉得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反驳也不是,解释也不是。

相比起来,其实姜映明脸上变颜变色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好的,却是坐在他身旁的轩辕鸿这会儿直接弯腰呛咳起来,手捂着嘴也拦不住口中血沫喷溅,直叫得姜映明和龙虎真人一时大骇,一左一右伸手握住了他的脉门,渡去真气为他平息肺脉波动,一接触下却觉得轩辕鸿的脉搏跳动诡异非常,轻重缓急间自有某种规律,用只有三家之人才能明白的方式传递出一道消息,道:

“无生老母!”

领悟轩辕鸿心意的瞬间,姜映明便是浑身一震,僵在当场;龙虎真人则更是不堪,手抖脚抖就差点从软凳上滑落在地,全靠得坐在他身旁的茅山老道心明眼亮,悄悄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肘,才叫他没有在这等要紧关头出丑,勉强维持住了自己“天师”的唯一。

轩辕鸿一直痼疾缠身,镔铁之国的皇帝也是早有耳闻,眼见他在这雪狼殿里旧病发作,皇帝便也着实好心招手唤人奉来苦参灵芝茶,由宫婢服侍他服下随身携带的润肺丸药,才见他咳喘稍稍缓和,脸色却愈发苍白不堪,看上去直如烧给死人的纸人一般,便着实令皇帝关心,一时开口,道:“船王可觉得好些,要不要宣太医来替你看看?”

轩辕鸿抖着手只道无妨,心底里却是一时间掀起了波涛汹涌,便是在刚才萧太后开口的瞬间,莫名叫他想起了四十年前那疯疯癫癫的无生老母,脑海中无生老母的声音逐渐与萧太后的话语重合,只令他似乎又看见了父亲一分为二的惨状,才是他此刻旧病复发的根源所在,便是心脉巨震下牵动着肺脉也震撼起来。

天生人五官七窍,五感六识之间并不是完全相同,便是记住一个人的相貌容易,记住声音却是着实艰难。几十年前见过的一个人,几十年后再见也能轻易认出;可几十年前听过的一道声音,要在几十年后分辨出来却是十分不易。

轩辕鸿并非是天赋异鼎之辈,也非是目盲耳聪的瞽者,照理说不可能准确记得某人的声音,更不可能在三言两语中将其分辨出来;然而当年无生老母的诡异出场,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一听萧太后开口说话,就叫他顿时想起无生老母那一篇催命的经文,便是两者的语言特点太过相似,自要叫轩辕鸿心中生出莫大的疑惑来。

其实讲道理说,在场众人谁也不是傻子。要说这天地间出了一位经天纬地的奇女子,原算不得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只说是女子亦不输给男子,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可要说一甲子里,接连出现两位惊天动地的老妇人,两人还都一般年纪,活到耄耋之年,都有莫名气势,成就浩大功绩,便着实有些令人费解,其中的巧合也是太多了一些。

先前听闻得无生老母在北方再次出现,其实姜映明等人便已经怀疑她与镔铁之国的萧太后有些关联,心中暗暗生疑,只是不曾挑明来说;又是萧太后贵为一国太后,权势无双,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其母族也不曾出现过什么武道高人,才使得这事儿颇有些矛盾之处,叫众人心中的疑团纠缠不清,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先说出这等猜想,便是大家都将此事憋在了心里。

到这会儿,轩辕鸿闻听萧太后开口,点出这位耄耋老妇很可能就是无生老母,便是暗中契合了姜映明和龙虎真人心中的猜测,又叫他两人一时无法相信,只在震惊中稍稍有些失态表现,一时失了对心神的控制。

强忍着心中震撼,姜映明这会儿也是显出了极为深刻的城府来,只在一瞬间的惊骇后便反应过来,暗道无论萧太后是不是无生老母当面,自己这会儿都不能露出了破绽来,否则一旦捅破惊天大密,只怕众人都不能平安走出这雪狼殿去,便是一时稳住心神,做古井无波模样,朝帷幕拱手一礼,朗声道:“太后所言极是,便是一个‘忠孝节悌’的道理。兄弟间血脉相连,自当要守望相助,不单是贵国如此,我中原也是一般!”

萧太后隔着重重帷幕,早看见了众人方才的表现和反应,这会子也不多说,只轻咳两声,道:“忠孝节悌乃是人伦纲常,父母兄弟亲缘难以割断。我膝下六儿郎虽是愚钝,这弑君王杀兄弟的恶行却做不出。你拿我儿子跟赵氏相比,这其中便有些不太妥当。老身这辈子年近九十,眼看你中原宝座上人来人往,到如今倒有四位皇帝与我递过国书,我夫君并亲儿也不过两人,就见了你中原皇室的厉害,我耶律氏不敢与你们相比。”

姜映明听这话冷汗直冒,便是这萧太后的话语太过尖刻而诛心,言语中几乎道破了几十年来中原王朝流转的暗里龌龊,只叫他说什么都难逃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不过萧太后此番开口,倒也真叫姜映明抓住了一丝关键之处,便是这老太太说话的习惯,用气断句的方式,似乎真与四十年前那女魔头有些相似,便叫他一时间手中攥出了一把汗水,胸膛里一颗心砰砰直跳。

好在姜映明等三人心中惊骇,一旁的茅山老道却是不明就里,正所谓“旁观者清”,老道这会儿倒是缓缓开口,道:“太后在上,老道有一言请太后一听。老太后福泽广远,得道得寿,看尽人间沧桑,自是见识不凡;然则老道苟活百年,也知道太后见的这四位中原皇帝里,头一位是前朝末帝,国破则家亡;二一位则是本朝太祖,登基时便是耳顺之年;至于说先前的大行皇帝,自是身染疾病,不得天寿,当今陛下却是正当盛年,初初登基,后事犹未可知。”

说着话,茅山老道缓缓站起身来,朝帷幕深深一礼,轻声道:“太后恕老道糊涂,便是除却当今陛下不算,其余三位帝王,都比贵国高宗皇帝得寿更长。天生人寿长寿短,原不是你我凡人所能揣摩把握,以人心议天心便是不妥,我中原原不是太后所说的这般不堪。”

茅山老道一百多岁的修为,这会儿真实不虚地展露在了众人面前,便是他不修武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物,面对名扬四海几十年的萧太后都能这般不卑不亢,言语有理有据间更有夹枪带棒地反驳之语,颇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股子豪情,便不输给史书中那些铁齿铜牙的文官。

萧太后原非市井泼妇,自不会做出混赖撒泼的举动来,便是茅山老道这几句话说得着实在理,倒叫这老太后一时沉默了片刻,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老天师年长于我,老身自不敢与天师多有争执。是方才的确是老身言语过激,伤了你我两国之间的和气,还请诸位使节多多见谅,始终老身上了年纪,许由偏颇。”

萧太后这话似是认输服软,但言语中也很有些连消带打的意思,只将自己说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便是先前说了什么都不能被对方作为把柄,便叫姜映明等人愈发警惕,连带着茅山老道都是小心翼翼告罪,重新坐好,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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