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上

第六卷 不辞冰雪为卿热 求真(上)

“你们还记得当初是谁把这只娃娃拿给福惠玩的?”我把玩着手里这只对福惠来说已经没有丝毫吸引力的布娃娃问两个丫头。可儿琪儿互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会,琪儿走出一步:“奴婢记得是浣衣局的一个丫头。那天她正在整理我们宫里的衣服,六十阿哥在旁边玩。由于衣服多,她不小心将衣服拖在地上绊倒了六十阿哥。六十阿哥摔倒后哭个不停,她很害怕,就将主子丢在角落里的布娃娃拿去哄小阿哥了,这说来也奇怪,小阿哥玩着玩着就不哭了,所以奴婢也就没有责罚她。”

“哦,是这样?”我支着下巴看着她们,嘴角似笑非笑。可儿见我有点不相信,连忙点点头:“是的,主子,那天奴婢和琪儿正在前厅整理东西,所以看见了。”

“哦,你也在?”

“是的,当时奴婢和琪儿在一起。”

我看了她们一眼,低下头把玩手里的珠子。既然两个丫头当时都在场,那就没有同谋的可能了,她们两个是不会联手的。想她们现在争翊坤宫领头宫女是争的越来越厉害,决不会有让对方抓住把柄的事。既然她们说的是真话,那么这一切一定都是那个幕后主使安排的。他让丫头故意用衣服绊倒福惠,然后将涂了毒药的娃娃给福惠玩,为的就是让满手泪水的福惠在擦脸时不小心将手上沾到的药吃下去,既而上瘾。然后利用缓慢的时间推移让福惠渐渐被毒药毒死,死因看起来像因为精神焦虑引起,但因为用量小,太医们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最后绝对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这一招,不可谓用的不险啊!

想完全过程,我的背后不由得冒起一阵冷汗。如果我猜想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后宫之中能想的出这一招的,是谁?!

“可儿,去把那天那个丫头找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奴婢明白。”可儿乖巧的点点头。琪儿垂手站到一边,与我一同等着那个丫头。

两盏茶之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站在了我面前,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长的倒是老实敦厚,怎么偏偏会帮人干这种缺德的事。我无声的冷冷一笑,轻轻摩挲着手上护甲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小红。”她头也不敢抬,声音细小而微弱。

“小红?”我玩味的念着这个名字,侧头看了看:“你在浣衣局当差?”

“是的。”

我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把头抬起来,我不习惯对着别人的头顶说话。”

那丫头听见**她抬头,颤了一颤,微微犹豫了一会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我低眉一看,心里猛的生出一丝面熟。这丫头,这丫头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在什么地方呢?我看着她的脸,使劲回忆着,却理不出一丝头绪。

看着我为难的神色,琪儿轻轻朝我走近一步,拉了拉我的衣袖。我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朝她走近:“你进宫多久了?”

小红眼珠转了转,低头回答:“回娘娘,五年了。”

“五年?”我挑了挑眉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五年还只是个浣衣局的丫头,你不觉得委屈吗?”

小红闻言不敢抬头,把脸埋的更低了:“奴婢本就是个平贱命,能在浣衣局当差已经满足了。”

“哼,扶不上的刘阿斗。”我转过身,面朝着前面的一幅百鸟朝凤图用一种引诱的语气问:“你想不想离开那个累人的地方?到一个相对比较满意的地方?”

身后静默了一会,那丫头不回答。我回过身去,看着她又低下了头,不免冷笑更甚。看来那个主子卖给她不少好处啊,我这样引诱居然都不心动,那我索性下剂猛药,看她还上不上钩!

“怎么,对离开浣衣局没有兴趣?”我绕着她身边走了一圈,凑到她脖子后轻问道:“如果是让你呆在我身边怎么样?”

“娘娘。”小红一吓,慌忙要跪下,被可儿一把拦住。那丫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看着我。显然,她已经动心了。她再怎么忠心耿耿的帮那个主子做事情也不会有机会让她去身边服侍,顶多也就给她些金银珠宝,而我这就不同了,我不用她办事就让她做贴身丫鬟,可一下不知跳了多少级。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应该会知道帮主子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最后决计是没有好下场的,与其那时连命都丢了,不如现在赶快找个高枝落下,免得夜长梦多。

我算准了她已经动心动的厉害,索性顺水推舟又加了句:“你得快点决定,我是看你聪明伶俐才决定给你这个机会的,别以为我在翊坤宫找不到其他人了。”

话音刚落,小红就跪了下来:“奴婢愿意服侍娘娘做牛做马。”

“好,那你明天来吧。”

“奴婢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一定……”

“好了好了,拍马屁的话就不要说了,以后一心一意的服侍我才是正道。”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朝她挥挥手。

“是,奴婢记下了。”她连连磕了几个头。

可儿琪儿看着她屁颠屁颠的跑下去,不满的朝我走近一步,都有些哀怨的抱怨起来:“主子,您明知她是奸细,干吗还把她弄到身边来?”

我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飘过去一句话:“不入虎,焉得虎子?”她们恍然大悟一般的睁大眼睛,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的唇起扬起一抹浅笑,朝内室走去,吩咐道:“把她把我看紧点。”“四嫂,你这两盆青竹可养的不错啊!”

我正站在园子里修剪竹子的枝条,身后冒出一个和煦的声音,我回头一笑:“十三弟怎么这么清闲,逛到花园里来了。”

“刚跟皇兄商量完一点事,正好路过。”十三笑吟吟的走过来往我边上一站,看着我修剪枝条。我剪了几下,将剪刀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也试一下?”我看他似乎对青竹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我?”他顿了一下,笑了笑,从我手中接过剪刀,熟门熟路的修剪起来,简直比园子里专业的花匠还要专业。

“你会?”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朝我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回头继续剪着手里的竹子:“我小时候可是跟皇兄一起修剪过这御花园里的好多花草的,把那管园子的张公公弄的不知跳脚了多少回。”

“啊?”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小时侯竟会跟胤禛一起搞破坏。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道:“你不知道,那时候皇兄搞破坏可比我厉害多了,我起码还给枝条留朵花,皇兄可是一朵不留,整个枝条上光秃秃的,把张公公急的呦。”

留一朵?我差点晕倒,那花被你们**成那样,还不如一朵不留呢,留那一朵算什么?光杆司令?

见我独自发笑,十三收回手里的剪刀,转到亭子下喝了口水,慢声道:“其实,只要不是触碰到皇兄的底线,皇兄是不会那样的。”

“底线?”我冷哼一声,也朝亭子走过去:“那他前阵子革去八爷王爵,退总理事务,以及把年羹尧奏本中的笔误大做文章都是触犯了他的底线?”

“四嫂,你何必这么说?”十三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喜欢我这种口气。我也没介意,抬头看着不远处经过十三修剪的青竹沉声道:“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看法,只是我们彼此的想法不同而已。”

十三拿着手里的杯子半晌静默不语,忽然抬起头来问:“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皇兄为何要这样对年羹尧?”

他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我扁了扁嘴,不答他的话。他凝视了我好一会,直把我看的有些不自在时才微微转过了视线,面色迷离道:“年羹尧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就是你。”他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层次不甚分明的光斑,我逆光望去,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

我是胤禛的底线?我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有些些微的动容,脸上却是没有表情:“你怎么知道他的心思,你又不是他。”

十三淡然一笑,舒了口气:“我跟了皇兄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了解他。”顿了顿,他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只要是有关于你的,他都紧张的要命。这次年羹尧的事,你为他求情,你让皇兄情何以堪?”

我震了震,神色一凛道:“可他曾经帮助过我们,还是我大哥!”

“可你也要记住,他也是个男人,并非你真正的大哥。”

十三的一句话让我无语,我别过头去。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拂在我脸上,我却感到一阵阵透彻心扉的冰凉弥漫到我的四肢,我的思想,我不能去思考。难道我为了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求情有错吗?难道真的是最是无情帝王家?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羹尧接受既定命运的安排而无法逃脱吗?

“皇兄来了,我先走了。”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悲凉中时,身边的十三忽然冒出一句话。还未等我说什么,他就已经朝亭子外走去。我转过身,看见胤禛带着几个太监朝这边走来。十三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他朝我看过来,我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

他走到凉亭里,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既不请暗也不说话。他身边的小太监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做未见。小太监急了,连忙走过来道:“娘娘快给皇上请安啊。”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怎么,皇上不就是几个月没到我宫里来么,难道我一个贵妃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要他指手画脚不成。

被我板了一眼,小太监吓的脖子一缩,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眼睛却是滴溜溜的在我和胤禛身上打转。见我仍是不动,胤禛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像是愤恨又像是无奈的问:“你要跟朕斗气到什么时候?”

我咬了咬嘴唇,瞥了他一眼,看着他挂在身上的玉佩没有说话。他挥了挥手,摒退了所有人,走到我跟前用手抬起我的下鄂,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朕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我抬起眼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定了定神问:“皇上要我说什么?”

听见我的话,他的眸子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为我冷淡的语气。他放下手,踱步走到亭子边,看着池塘里满池的荷花,淡淡道:“朕决定放了年羹尧。”

“真的?”我心中一喜,朝他走近两步,他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我欣喜的面孔,眉头不觉一皱接着道:“不过前阵子已经做了这么多文章,总不能说不办就不办了,所以朕决定罢免了他的陕甘总督的职位,调任到杭州去做将军。”

到杭州做将军?我愣了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也好,只要能够饶他不死,不做陕甘总督也没什么。看到他对我笑容不满,我收起笑意,扁了扁嘴朝他走过去,有些别扭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干巴巴道:“前段时间是臣妾不好,臣妾向皇上赔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负手站在那里。我微微抬头偷看了他一眼,他比我高上一头,他轻微的呼吸声落在我的发上,我感到有一丝丝的紧张。他盯着水面,似乎在看又似乎在想其他什么事情,眼神迷离而悠远。我也不知道再说了那句话后应该再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蹙眉,难道还要我继续说道歉的话?

正踌躇间,忽然听见他说:“朕还从没有碰见像你这样的女子,好心起来爱心泛滥,嫉妒起来满身醋味,发起倔来又像头牛。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让朕又爱又恨。”

我听完咧了咧嘴,我有他说的那样吗?仲怔间,他牵起我的手,我颤了颤,抬头看他,他也不说话,只把我拉到他的胸前,拥着我看那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

夏日的风暖暖的吹过我的发梢,我静静听着身后的他轻微的呼吸在我耳畔若有似无的拂过,心里慢慢洋溢起一抹淡淡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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