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惊胆战地走了几处屋子,直到转到一间卧房,蒋桃的目光被妆台上一个匣子吸引,那形状和当时王教授手里拿的装置有些相似,她一时激动,也顾不得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那盒子,不知手指触到什么机关,盒盖瞬间弹开,无数白色的粉末喷了出来,洒了她满脸。
蒋桃咳嗽,只觉一股异香扑鼻,她忙抬手去挥,余光却瞥见挽起的账帘之后,站着一双脚。
蒋桃浑身汗毛倒竖,心跳几乎停滞,脑中嗡的一阵响。
她握了握手中木棒,再次告诉自己人死如灯灭,世界上没有鬼!
蒋桃很坚强,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缓步向那帐帘移去,双手握紧木棒渐渐举起。
“姜桃夭,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骆宅。”
账帘后发出一声笑,蒋桃反倒镇定了,这是人的声音,中年男人的声音。
“没想姜宅闹鬼的消息竟真能引你回来!若不是你主动脱离骆凌之的庇护,我又岂能如此容易下手?”
蒋桃惊觉掉入了别人的圈套,她反应不慢,迅速左右看去,皆无处可逃,只得硬着头皮举起大棒向那男人砸去,却在那人抬手握住大棒时主动放开手,径自往外跑去,同时大叫起来。
“宋子英!救我!宋子英!”
喊了半天不见答应,还欲再喊,全身关节猛地一麻,她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一把小石子滚在她身边。
粗糙的手按住她的脖子。
“别白费力气了,那小子还嫩着,我不过略施小计就把他引开了,你再喊也是没用的。”
蒋桃捏紧拳头,尽量保持冷静。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有杀她,证明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只要是这样,她就有逃脱的机会。
那人也懒得和她废话。
“姜家传世之宝。”
蒋桃一怔,很快镇定下来,她从听霜那里听过这个东西,她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当年姜家满门被灭就是因为此物,现在她是姜家唯一的活口,她有筹码。
“那东西不在我身上。”
那人握住她脖子的手一紧,蒋桃吸了口气,继续道。
“真的,你见谁带着传世之宝到处乱跑的,尤其是我这样自保尚且困难的,必然都要好好藏起来。”
“藏在那里?带我去取!”
“在三圣城,早被骆凌之昧下了。”
那人显然不信。
“胡说!骆凌之为人清高孤傲,当年你们姜家要将那宝贝作为你的陪嫁倒贴他,他都不肯点头,怎么可能昧下!必是你私藏了!”
蒋桃嘴角一抽,都说儿子是建行女儿是招行,姜桃夭你这赔钱货,为了花痴棺材脸,居然还和传家宝捆绑销售,怎么对得起父母!关键人家还不买账……
蒋桃咳嗽一声,无辜地道。
“大叔你别傻了,传世之宝人人都想要,骆凌之怎么可能例外,他明着不要,当然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后来我孤苦无依,他表面上出于同情娶了我,其实成婚当晚,他就以我一个弱女子保管这种重要物品太危险为由,把那宝贝收入了自己囊中。”
身后的人沉默半晌,将信将疑。
“哦?不想骆凌之冰雪一样的人物,竟是个伪君子?”
蒋桃拼命点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被他骗得好苦。”
那人哼了一声,拎着她站起来。
“那便以夫人性命交换,想必骆城主是乐意的。”
蒋桃一抖,我想他更乐意顺水推舟,到时候他只要扳着一张棺材脸对她说上几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类的话,大家只会赞扬他大义灭亲舍妻取义的美德,反正大丈夫何患无妻,她死了,他和窦竹衣之间就更没有障碍了!
“大叔你错了!骆凌之娶我是为了姜家宝贝,他根本就不喜欢我,那悬剑山庄的大小姐窦竹衣才是他的心上人,骆凌之对她神魂颠倒,你要是挟持了她,我保证骆凌之一定乖乖就范!”
“果真?”
“绝无半句虚言!”
对方思量片刻。
“既这样……你也没什么用了……”
老天,灭口前的经典台词啊!蒋桃惊出一身冷汗,急中生智。
“谁说没用!我死了,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传世之宝的秘密了!”
那人果然愣,蒋桃咽了口唾沫,正要继续往下编排,突然颈上一松,伴随着一声惨叫,一段胳膊滚落在地,中年男人脸色瞬间煞白,迅速丢开她破窗而去。
屋外风声鹤唳,雪光映在纸窗上,凌乱的影子急速闪过,忽闻扑哧一声,瞬息万籁俱静。
蒋桃害怕,扶着墙抖手抖脚地站起来,向门边摸去欲探个究竟……
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地拦在她面前。
蒋桃惊愕抬头。
骆凌之面容凝了一层霜雪,紧抿着唇,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鼓起,袖下的秋水长剑似一片玄冰,不带半丝血珠。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心中狂跳起来。
他天神一般降临,为救她而来,一瞬间,蒋桃恍若回到了与他初见的那刻。
骆凌之反手收了剑向她走来,两人的距离近得让蒋桃有些局促,她靠着墙神色闪躲。
“你……”
啪的一声,蒋桃偏过头去,不能置信地睁大双眼,但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很快让她从迷惘中清醒,一切美好不复存在,蒋桃迅速抬起头。
骆凌之幽黑的眸子依旧冰冷,却难掩汹汹怒火,蒋桃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怕的表情,即使是在她无数次挑战他底限的时候。
“为何要回来?难道你忘了你姐姐因何而死?”
冷冷的质问,让蒋桃失了底气,她只是睁着眼茫然的看着他。
骆凌之蹙眉丢开剑,一把将她按至墙上,他愤恨的视线几乎把她凌迟。
“五年了,我以为你会感到愧疚,没想到你依旧死性不改,当年有桃婉以死护你,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因为你,她已经不在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蒋桃瞬间明白了骆凌之恨自己的真正原因。
姜桃婉为救妹妹而死,这其中,姜桃夭也许有错,也许无辜,可无论如何,不是她,姜桃婉就不会死,她害死了他的所爱,他却还要被迫娶她、护她,也许,他比她更矛盾、更痛苦。
“或许我不该救你。”
骆凌之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墨色的眼珠中透出点点悲凉。
“每次看到你,桃婉最后闭上眼睛的模样就总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为什么姜家的命主是你?为什么是你活着,桃婉却必须要死呢?”
他突然掐住蒋桃的脖子,眸子徒然凌厉。
“为什么是你?”
空气抽离,
蒋桃双手死死扳住他的手,委屈、绝望、恐惧、难过,各种情绪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化作两道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滴在他手背上。
骆凌之似被那滚烫的泪珠灼了一下,他回神,放开了手。
蒋桃摔倒在地上,拼命咳嗽,眼泪止不住地溢出,骆凌之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回去了。”
走了几步,她却并没有跟上来。
骆凌之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身后还是没有动静,他有些恼怒,这个女人私自与男人夜奔,招惹得贼人追杀,如今他不过略施教训,她就又上脸了不成?
骆凌之正欲随她自生自灭,却又瞟见角落一个妆匣摔在那里,地上还残留着些白色粉末。
他皱起眉头,蹲下去捻起些许凑到鼻尖一闻,面色微变,迅速回转身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蒋桃抱起。
蒋桃是被冻醒的,整个身体犹如石块,简直失去了知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只着单衣,躺在一处山涧中,四周皆被大雪覆盖,溪水却未结冰,饶是如此,也异常得冷。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却又被一只手按进水中。
“别动,你中了百沸散,需让这雪涧水将热毒逼出。”
骆凌之盘膝坐在水边的一块大岩石之上,他握着她一截手腕,一股暖融融的气流自他的手心传递到她的身体里,似乎在将她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往外推。
蒋桃想了许久,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睛清澈无畏,她突然颤着牙关,艰难地道。
“我……姐姐……的事,对、对不起,你,……恨我,我……没有……怨言。”
骆凌之神色不变,握着她腕子的手指却微微一滞,半晌,他闭上了眼。
半个时辰过去,蒋桃只觉一股子腥咸涌上喉,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骆凌之见状,这才吐了口气,将她从水中捞了上来。
蒋桃冷得直哆嗦,在岩石边缩做一团瑟瑟发抖,她看了看骆凌之身上的墨羽大氅,低下头没说什么,继续紧紧抱着自己。
墨羽大氅覆在她头上,骆凌之转过身,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语气好似命令。
“把湿衣服换了。”
蒋桃握着那犹带体温的大氅,看着他的背影怔了许久。
心中那种感觉难以言说。
不要这样,打我一巴掌又给颗糖,我会对你爱恨难当。
蒋桃躲到岩石后,脱下湿衣,她本来犹豫小衣要不要保留,但湿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而且更加冷,她脸皮厚,也不在乎那许多,干脆脱得精光将身子用他的大氅裹住,赤着脚走了出来……
骆凌之只是难以察觉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他牵过自己的坐骑踏雪,将她抱了上去,随后自己翻身上马,环着她缓缓前行。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隔着一层大氅,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稳健的心跳,蒋桃又有些飘飘然起来。
相顾无言中,骆凌之突然开口。
“宋子英呢?你不顾死活随他私奔,关键时候,他怎么丢下你自己跑了?”
蒋桃回神,咬牙瞪了他一眼。
“他没丢下我,是我自己让他走的,还有,我也没和他私奔,我只是……想家了。”
我是想家,想回家,这也不算完全的谎言。
骆凌之哦了一声,再次沉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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