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常

凌晨。

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专案组办公室里却还在激烈讨论着。

“我来总结一下,1999年秋天一个晚上,方金成找到张民强,说不小心打死了自己老婆李芳兰,然后要求张民强帮他抬个棺材偷偷埋了,好处是张民强欠他的三百块钱不用还了。张民强一方面畏于方金成的**威,另一方面是个法盲,觉得反正自己没杀人,只是帮忙埋一下,所以他就同意了。当晚跟方金成一起,从李爱兵家偷了一口棺材,到小李村外的荒山上埋了李芳兰。”

马建国有些疲惫,看着胡国富确认道:“张民强的供词就是这样吧?”

“是的。”胡国富精神很好,两眼炯炯有神的说道:“张民强那老混子不敢跟我撒谎,我敢保证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这次案情能有重大突破,自己居功至伟,胡国富看了林学高一眼,得意之情不言而喻。

马建国点头道:“好,大家综合这些日子调查到的线索,都捋一捋。”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都把目光看向林学高。

平时都是林学高先发言,但今天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范有才看了看林学高,确定他不会发言后,这才站起身说道:“李爱兵家的棺材和案发现场的棺材已经做了鉴定对比,两口几乎一模一样,确定都是出自他的手。”

“嗯,坐下说。”马建国和颜悦色的摆摆手。示意范有才坐下。

“李爱兵也交代了,他实际上知道是方金成和张民强偷了棺材。屁大个院子,两个人要抬那么大个棺材,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我也给他吃了些硬的,他就坦白了。”王文海手指敲着桌子,笑着说道:“只不过当时他考虑到方金成恶名在外,所以就没敢吱声,眼睁睁看着他们抬走了棺材。”

马局皱眉问道:“这个人的话可信吗?”

“应该没问题。”王文海确认道:“我找当年的老人们核实过了,一方面李爱兵本身就是个胆小不敢惹事的性格,另一方面,他这个棺材是假冒伪劣产品,里面都是空心的,卖一个棺材能回五个的本,所以没有声张闷头发大财呢。我觉得李爱兵的供词很可信,这个张民强还不咋地,方金成那可就厉害了,当年在附近几个村子里霸道着呢,没人敢惹,好多人家吓唬小孩都用方金成的名字。”

“哼!不厉害他也干不出抢运钞车的事。”马局冷哼一声,“等这个案子办完,我们要开展一次打黑行动,把农村里的这些毒瘤都铲干净了,一个不留!”

众人点头,其实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整顿,现在情况好多了,虽然还有那么一两个刺头,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犯事。

专案组唯一的女警张晓筱站起身汇报道:“马局,我们翻阅了失踪人口卷宗,确实有南梁村民李芳兰失踪的记录……”

“等等!”

突然,林学高猛地打断张晓筱的话,神情凝重的问道:“你确定是失踪,而不是死亡?”

张晓筱一头雾水,茫然回答道:“案宗里确实是失踪,没有写明死亡。”

林学高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马建国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林学高犹豫下,却摇头道:“有些线索我还没有想通,完了再讨论。”

马建国微微有些不悦,有线索就说出来大家讨论嘛,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是看到林学高表情凝重,也便没有追问。

胡国富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愿意把跪骨案和613悬案放在一起谈,因为我想得很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吃,真相要一层一层揭露。无论多么复杂的案情,终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刻。”

大家纷纷点头,虽然这话有些讽刺林学高太激进,轻浮的意思,但本身没有毛病。

“但是现在,案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已经很明朗,十五年前方金成杀了李芳兰,他和张民强偷偷把李芳兰的尸体埋在了南梁山上。七年前,方金成带领两个劫匪抢走一千万现金,在南梁山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李芳兰的坟墓里,却出现了三个人的尸骨……这说明什么?”胡国富大声说道:“还不明显嘛,这具无头跪骨,就是由方金成和其他两个劫匪的骨件组成。”

众人脑海中不由一震,虽然这个猜测他们也都想到了,可这时由胡国富说出来,依然震耳发聩。方金成可是持枪抢劫运钞车,抢走一千万现金,并且跟尾随其后的特警们激战半小时的悍匪!

谁能杀了他们?

还把他们的尸骨挪在了李芳兰的坟墓里?

胡国富看了范有才一眼,继续说道:“至于是谁杀了他们,并且把骨头拿来搞了这个无头跪骨,其实也很明显了,范有才,你说说会是谁。”

范有才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胡科长可是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今天竟然亲自点名了。

他急忙坐直了身子说道:“胡科长,要确定凶手是谁,现在的关键就是除了张民强和方金成,还有谁知道李芳兰的坟在那里!”

“对!”胡国富赞赏的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小范说得很好,这个人必须知道李芳兰坟墓的存在,所以才能把三人尸骨埋进去。但是,除了十五年前的方金成和张民强,谁最有可能知道李芳兰坟墓的存在?谁最有动机摆出那架赎罪的无头骨架?”

众人心中一震。

答案也不言而喻,呼之欲出。

方东。

方东不但知道母亲的坟墓在那里,而且也知道是父亲杀了母亲。所以,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杀了方金成和两个劫匪,然后把他们的骨件摆成跪骨样子,留在母亲坟墓里赎罪。就如林学高所说,永生永世,永不原谅……

大家不由感到后背发凉,冷风嗖嗖往衣服里灌。

胡国富看着马建国,大声说道:“我建议现在立即逮捕方东。”

马建国还没说什么,却不料一直沉默的林学高大声说道:“不行,这不合法律程序!”

胡国富冷冷看着林学高,“未来的林队长,我不知道你在美国学了些什么东西,但你要明白一点是,可千万不能包庇自己的老同学啊,这可是犯法的。”

马建国也不解的看着林学高。

林学高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反问胡国富:“胡科长,你这些都是猜测,有证据吗?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方东杀了他父亲方金成和两个劫匪?甚至,你现在都没有证据确定那副骨架是他们的。”

“还不够明显吗?”

胡国富气得暴跳如雷,几乎是吼了出来:“方金成杀了李芳兰,方东怀恨在心,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杀死了方金成和两个劫匪,再把他们的尸骨移进李芳兰的棺材赎罪……这不是你说的吗?然后,他独吞了千万巨款,案情到这份上,还不明显吗?”

“这只是你的推测,并不能成为证据,更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林学高平静地说道:“我反对你这种不讲科学依据的办案手段,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向省上,甚至厅里如实反映,实名举报。”

胡国富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紧握着拳头瞪着林学高,脸上横肉一抖一抖,几乎忍不住就要一拳砸过去。

“都坐下,这是干什么呢?”马建国脸色铁青,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

胡国富咬着牙坐下。

林学高并不畏惧,反而看向马建国,坚定的说道:“马局,我坚持我的意见,胡科长这样做不符合法律程序。”

“你着急什么?我下命令了吗?”马建国瞪了林学高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林学高,你是不是有点反应过激了?别说我们只是在商量,就算真的去抓方东也不算什么,我传唤嫌疑人过来问话犯什么法了?”

林学高愣了愣,却也无力地坐下。

马建国冷哼一声,然后对大家说道:“今天先这样,大家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通知江大年盯紧方东,别出什么意外。”

“林学高你给我回去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

林学高麻木的走出会议室,脑子里却是空****的,一片乱麻。

方东真的是嫌疑人吗?

……

胡国富疲惫地回到家,他是真累了,奔波千里抓捕张民强,连夜审讯,除了在车上眯了会觉,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狗日的都这么明显了竟然还不让抓人,什么东西嘛。

胡国富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屋里传出一个蛮横的女声:“你还知道回家啊?这是你的饭馆还是酒店?”

胡国富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进屋换鞋,也没吭声。

很快,一个腰肢粗胖的中年妇女挂着围巾走过来,堵在胡国富身前,翘着下巴倨傲的说道:“怎么哑巴了?你胡科长在外面不是挺会说道的嘛?咋回家来就没气了?”

“起开点,烦着呢。”

胡国富烦躁地推开她,乏困的向着卧室走去。

“哎呀,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敢动手打我了……没有我爸,你姓胡的能有今天吗?能当上科长吗?”

郑萍萍像个泼妇般,从后面冲上去撕打起来,胡国富没还手,就那么麻木的站着,任由她打骂。

傍晚时分,胡国富美美睡了一觉,精神还算不错,跟老婆两个人默默的开始吃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明天我们去一趟我妈家。”郑萍萍啃着一块排骨,边吃边说道。

“干嘛?”胡国富端起桌上的白酒杯,抿了一口问道。

郑萍萍嘴里嘟囔着说道:“我小弟跟他未婚妻闹别扭,老妈打来电话让我去劝劝。”

“就那个新谈的对象?不是快要订婚了嘛,怎么还闹别扭?”胡国富抓了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不去,我明天还有事。”

咚一声。

郑萍萍的脸色顿时黑了起来,重重的把碗摔在桌子上,“东浪县才几十公里,来回一趟用不了两小时,能耽搁你多长时间啊?我看你就是不想回丈母娘家是不?”

“好了……好……”胡国富怕浪费一桌子好酒菜,只好妥协道:“过两天去,明天真有事,我要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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