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探头探脑, 落在陆希的眼皮上。
生物钟准时把那沉重的眼皮摇醒了,陆希伸个懒腰,立刻感觉腰酸背痛, 就差腿抽筋了。她唉声叹气地想爬起来, 但是随即被腰间的手臂给拽了回去。
“国家法定婚假只有三天,你知不知道?”陆希掀不动海因里希的手臂, 只能意意思思地踢了他一脚, 同时试图把自己往前挪,离身后又精神起来的那个东西远一点儿,“今天该上班了。”
“你是女王……”海因里希在她身后无赖地说,“上不上班,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吗?那你该去上班了,快起来。”
“我不去……”
“扣你出勤了!没有年终奖!”
“扣吧, 我还有亲王年金。”
妈哒, 就说爵位这种东西不是好鸟, 只会养米虫……
守在寝宫外面的女仆们,完全不觉得女王到将近中午才起床有什么问题。贵族谁不是这样啊?中午起床, 梳妆打扮就可以去赴下午的舞会, 然后是晚宴和夜舞会, 一直到凌晨才会结束。请问凌晨才上床睡觉的话,中午起床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前国王基本上一直是这么干的。
呃,当然今年不同了, 王宫里以前王刚刚去世为理由缩减宴饮,唯一的一次舞会还是三天前, 女王陛下的结婚舞会。不过依她们这几个比较熟悉女王的人来看, 女王肯举行这么“麻烦”的舞会, 多半还是为了“带货”。
对的, 现在连琳都能熟练使用“带货”这个词儿了。
带的是什么货呢?美甲产品。
说起来贵族女性对于指甲的装饰早就开始了,但一般都是用植物的汁液涂在指甲上,一来颜色不够鲜艳,二来很容易褪色。虽然说装饰指甲用不着她们自己动手,但如果在重要场合脱妆,丢的可就是自己的脸了。
所以圣城所出的染甲液向来受欢迎,因为就跟圣城的布料一样,里面加有固色的神术,涂上之后就不会脱色,可以长时间地保持鲜艳完整。
现在长云领也推出了美甲产品,是一种更浓稠的**,称为“指甲油”。这东西不单是颜色鲜艳,还因为彼此之间不会相互渗染,所以可以用不同的色彩在指甲上自己绘出各种图案!
没有哪个贵族愿意在两次舞会上穿同一件礼服,也没有哪个贵族愿意跟人撞衫,这种能够绘出独一无二图案的指甲油,简直就是投其所好啊。瞧瞧舞会上安娜夫人的手,十根手指上绘着不同的花朵图案,连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玫瑰蝴蝶图,谁看了不砰然心动,也想自己试一试?
而且,除了染色之外,长云领还推出了一种新的美甲产品。看见安娜夫人指甲上那晶莹的露珠了吗亲?那是特制的玻璃珠,用一种特制胶水粘上的!是不是真的非常像露珠呢?这可比画出来的又更好看了!
各色各样的玻璃珠玻璃片,任您选择,随意粘贴,好粘又好卸,方便又漂亮!您羡慕女王陛下那缀满了细珠的豪华婚纱吗?长云领玻璃坊等待您的选购。如果您觉得那花费太多了,那您喜欢安娜夫人指甲上的珠片吗?只需要购买几颗或十几颗,就能给您装饰出一双美丽的手!
这广告打的,长云领玻璃坊那些边角料都能卖出高价了。
当然,染料坊也是一样,那些染布料剩下的颜色,再用来染布不太好上颜色,都可以往精致的小玻璃瓶里一装,只要加进一点什么添加剂还是溶剂的,立刻就能翻着番儿的叫价。
女王说,这是以什么养什么……琳不是很懂,但大概意思就是赚贵族的钱来养工坊,这样就能出更多的平价货物,好让平民也买得起。
反正琳对女王是五体投地地敬爱。辉光建国以来——不,纵观光明大陆上所有过的国王与领主,他们有谁这样地替平民考虑过吗?琳也是平民,她不管别的贵族怎么想,反正在她眼里,女王的地位已经胜过了神明,毕竟神也没有特意为平民造过什么好东西呢。
所以琳衷心希望女王陛下健康幸福,长命百岁。就是女王平常真的太辛苦了,都没有什么娱乐和享受。现在她结婚了,难得地一连三天多赖了一会儿床,琳是绝对不会没眼色地去执行唤醒服务的。
但是今天看来不行,因为安娜夫人这一早上已经出现过两次了,显然是有事想找女王陛下。
“陛下——”琳小心翼翼地在门上敲了敲。女王曾经吩咐过她,不需要她事事都在眼前服侍,但如果有人来商议事情,那必须马上通知她。
“你应该做我的秘书。”女王当时是这么说的。
秘书有点难。主要是还得识字。琳已经快三十岁,而且在学习上有些苦手,自我感觉当不成一个合格的秘书,所以她让更年轻的莉斯去学习了。不过女王说过还有一种生活秘书,那她就当这个生活秘书吧。
寝宫里头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海因里希打开了门,琳连忙行礼:“亲王殿下——”
不久之前的同事现在已经成为了亲王殿下,琳不免也有那么一点儿感慨,不过这感慨才感了一半就噎住了,因为她不小心看见海因里希脖子上一圈牙印,衬衫竖起的领子都没挡住!
他惹女王陛下生气了?还没结婚的琳疑惑地想。
说起来在陆希身边的女仆,那当初都是伯顿管家精心挑选出来的。原本是想拿她当个工具人,所以安排的当然都是老实人,最好主仆一起都老老实实的,不需要懂得太多,也就不容易搞事。
而且玫瑰城堡的两位主人长年不合,冯特公爵简直是贵族当中洁身自好的异类,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的芭芭拉,他连一个情妇都没有,城堡里的仆人,确实也没有多少机会“长见识”。
因此琳虽然年纪不算小,却还是半懂不懂——本来王宫里是有这样的“礼仪女官”,专门在婚礼之前指导公主或王后,以及如果有必要也指导她们的贴身女仆。但王宫先被怀特占据过一回,又被新女王精简过一回,这种在女王看来没屁用的人都被打发了——愿意干活的能得个实职,不愿意干活的统统滚蛋回家吃自己——以至于琳啥教导也没得到。
而陆希更没有这个意识,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教导,更没觉得身边的女仆需要教导什么——闺房之内是隐私,哪怕是贴身女仆也不能踏入的。
这就导致琳现在看见这个牙印,第一反应就是海因里希做错事了。
简直不像话!婚礼才举行过三天,就惹女王陛下生气!尽管已经是亲王,但琳还是狠狠瞪了海因里希一眼,才进了寝宫:“陛下,安娜夫人来过两次了,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跟您说。”
海因里希莫名其妙地挨了个大白眼,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心里正高兴着呢,所以也没把琳这个白眼放在心上,精神十足地出门上班去了。
这边琳进了寝宫,就看见陆希懒洋洋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眉眼间那股子说不出的感觉,让女王陛下看起来跟平常都不太像了:“安娜夫人来了?”
“是的。”琳有点忐忑,“但她没说什么,只是两次问了您还没起身,就走了……”现在她有点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可能是打扰了什么……
“来了两次——”陆希把梳子一扔,“那肯定是有事。请她过来吧。”安娜可不是啥也不懂,也算不上工作狂,这大清早的——咳,离大清早确实是有点远了,这大中午的跑来两趟——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但是陆希确实没想错,安娜夫人很快就来了。
自从找到了新爱好,安娜完全可以说是焕发了第二春——不太准确,反正领会意思就行了——光看她那股子劲头,完全可以媲美十八岁的年轻人,那叫一个脸色红润精神焕发,走路都大步流星的。
所以像现在这样,皱着个眉头,一副欲言又止举棋不定的样子,走路也开始迈小步,显然是不大正常的。
“您这是——出了什么事?”陆希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事,最近带货女王成绩一如既往的好啊,舞会才过去三天,美甲产品的订单就雪片一样地飞来,香草巧克力那更不用说,已经到了挤破头也买不到的程度了,这假如要是有个双十一,安娜的业绩肯定是杠杠的!
“我——”安娜刚坐下,又想起来,“算了,其实也……”
陆希伸手把她压下来了:“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的,我们什么关系啊,您还用这么吞吞吐吐。”是要带货的分成吗?
“不是!”安娜险些跳起来,“我没有想过要什么分成!”
如今她陪嫁的小山包每年都有不少进项——猕猴桃果酱在加了糖之后更受欢迎,即使维生素C已经成了海船必备货,也不影响果酱的销路;茜草染料至少目前还是大有市场,实验室里暂时还没有能替代它的苯胺染料出现。
另外,她有服装设计费,即使是她自己穿的衣服,因为使用并推广了长云领的丝绸,所以陆希也是付费的。更不用说,单是陆希加冕时的礼服,跟结婚的婚纱,陆希就付了一大笔的费用,顶得上小山包一年的纯利了——毕竟前者推广了苯胺紫,后者大卖了玻璃珠。
至于其它的,什么巧克力啊香水指甲油啊,安娜还真没想过要分钱,那些成品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拿来使用而已,不像衣服,是她自己动脑动手设计出来的。
“那您是想要什么呢?”陆希笑起来,“钱都不要,那一切好说啊。”
然而即使陆希特意开个玩笑,安娜也还是不开颜。她坐在椅子上仿佛屁股底下有一盆火似的,毫无贵族风度地挪来挪去,足足挪了十分钟,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你在婚礼上的誓词……是,是那个……”
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她又这个那个了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问出口:“你是将来还要离婚吗?”
在别人结婚的第四天,就跑来问人家要不要离婚,安娜自己都觉得,陆希应该把扇子或者手套扔到她脸上才对。明明她想要更委婉一些的,但一张嘴怎么就说这个了呢?
但是陆希并没有生气,反而盯着安娜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间也问出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的问题:“那您——是想离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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