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那件事儿,纪圣泽其实是后悔过的。
而后悔的原因,倒不在于他的良心发现和幡然醒悟,而是自己的妹妹,竟然没有按照自己规划的路线去走。
纪雅希瘫痪在床的那段时间,虽然痛苦万分,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靠着爱情,靠着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男人来麻醉自己。
于她而言,身体上的伤痛,是任何快乐,都没有办法弥补的,她也从来没想过挟恩图报,要厉御风娶她。
相反,她只会对治好她,让她可以坐在轮椅上的欧文有好感,甚至依赖他,乃至爱上他!
她宁愿和欧文在一起谈情说爱,也不要和年少时便深深喜欢的厉御风在一起。
因为前者可以让她放肆去爱,去享受爱情的甜蜜;而后者,只会让她很惶恐,小心翼翼,甚至没有尊严!
妹妹和欧文每天成双入对,还有可爱的女儿在身边。
而厉御风孑然一身,一个人在榕城孤独地守候着空****的家,守候着她的公司,并且跟他这个发小断绝了来往——
这一切的一切,让纪圣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枉做小人!
唐筝回榕城的事儿,还是纪圣泽听妹妹说的。
纪雅希还说了:“是我在巴黎偶然发现了唐筝的踪迹,所以就给御风打了电话。这会儿,两人估计已经到了榕城了。你给御风打个电话,毕竟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别闹得太生分了!”
每次想到他们两个的关系,纪雅希都会感到自责。
她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同样,厉御风今天之所以会选择和纪圣泽绝交,也不仅仅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
而是纪圣泽时时刻刻都站在自己妹妹这一边,把厉御风当成一个自己妹妹很喜欢的物件儿,一有机会,就会想着把这个物件儿拿过来送给妹妹,甚至还会针对厉御风最最喜欢的女人。
纪圣泽也是反复权衡了好久,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心的。
甚至他还特意把时间挑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厉御风,大概已经下班回家,甚至已经吃完了饭,正是最放松,心情最好的时候。
没想到,竟然还是碰了个软钉子!
纪圣泽用力将手机摔在对面的墙上,心情同样差到了极点:
真小气,为了这一件事儿,整整两年多也没有转圜!
另一边,榕城最近温度骤降,所以厉御风从公司出来,立即开车带着唐筝出来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小火锅。
吃饭的空档,年年打电话给厉御风:“你们两个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家里来?”
“最近天太冷了,所以我带着妈咪出来吃火锅”,厉御风说完,见唐筝抬起头来看他,继续朝着电话那头的小卷毛说道:“你在家里好好吃饭,别忘了写作业!”
说完,电话挂断了。
年年:“……”
这就完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电话,却只能听到嘟嘟的盲音。
所以,他们俩把他一个人扔给了保姆和佣人,自己出去吃大餐了。
年年挂断电话,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他也想出去吃饭,也想有父母陪着。
尤其是妈咪,他想吃妈咪做的鸡翅和慕斯蛋糕!
唐筝隔空心疼起儿子来:“是年年吗?你怎么跟他那样说话?”
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来,准备拨打家里的座机号码。她真是糊涂了,刚刚回到榕城,明明应该多花点时间来多多陪着年年的,结果她竟然和厉御风一起跑出来吃饭,把年年也一个人扔在家里——
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电话刚刚拨了出去,手机已经被厉御风劈手夺走。
他想要挂断,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年年已经接了起来:“喂,妈咪,你是不是快要回来啦?”
“啊”,厉御风敷衍了几声,说:“没有的,妈咪刚刚是想提醒你: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别丢三落四的。都上小学了,是个大孩子了。”
年年顿觉失望:“哦!”
于是,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男孩子是不能惯着的,越惯越来劲!”
厉御风将手机重新放回到唐筝跟前的桌面上,抬头看着她笑道:“放心吧,死小子一准儿会等我们回家。到时候给他打包一点吃的,保证他会开心!”
唐筝看着他:“你这是欲扬先抑!”
说完,放下筷子:“不吃了,回家!”
厉御风:“……”
急匆匆地跟了出来,到了酒店外面,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是榕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大约是下了很久了,所以雪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街面上已经被覆盖上了一层洁白。酒店附近的光上上,还有好些年轻情侣在拍照。
榕城的雪,唐筝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她站在酒店门口,看着眼前的雪景发愣,嘴角却微微扬起,是一段微笑的弧度——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还是家里好,连雪景都格外漂亮些。
“下雪了”,厉御风从门里追上来,跟她并肩站着:“一起走走吧……”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所以天气并不冷。而酒店附近便有一条热闹的商业街,正好到那边去逛逛。
唐筝:“……年年还在家里等我们!”
一边说,一边拖着他,朝着停车坪那边走去。
厉御风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明白为什么她对别人的老公,比对自己的老公还要上心!
明明自己的老公温柔又体贴,而别人家的老公,又别扭又傲娇,比自己还难伺候!
一想到这儿,厉御风恨不得赶紧给小卷毛找个老婆,免得他老缠着自己老婆。
唐筝无暇理会他心中的这些小九九,上了车子,中途又去了趟商场,速战速决的给年年选了一份礼物,又买了一个全家桶,之后才重回车上:“开车吧。”
小卷毛还在家里望穿秋水地等着她,她怎么会让他白等一场?
年年坐在二楼房间的书桌前,看着自己的作业本,有些心不在焉地在上面写着王龙马牛。
门外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年年立即伸脖子望去,果然是厉御风的宾利车开进来。
继而,车门打开,妈咪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从楼上下来。
年年虽然隔得远,但是接着雪光和院子里的路灯,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妈咪手里的大袋子上,印着KFC的字样。
看个头,是他最喜欢的全家桶。
唐筝上楼,敲了敲房门:“年年,妈咪回来了……”
话没说完,门已经被打开了。
年年站在门口,小脸上带着笑,甜甜地叫了声:“妈咪!”
“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鸡翅,还有蛋挞,快趁热吃!”
唐筝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他的屋子里,将全家桶里的美食一一拿出来,摆在小茶几上:“但是吃完药记得刷牙,也不许熬夜,要早点睡觉。”
小孩子果然很容易被收买,年年啃着心爱的炸鸡翅,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妈咪,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的话,我想让你带我去剪头发。”
“剪头发?”
唐筝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卷毛,说:“剪了干嘛?这也不长——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带小卷的头发吗?”
年年:“呃——现在不喜欢了!”
确切说,是他的新同桌不喜欢!
他的新同桌梳着漂亮的马尾辫,头发是直的。而他的新同桌还说,不喜欢小卷毛毛,因为看着像外国人。
所以,年年也想把头发改成和其他男孩子一样的。
“行啊”,唐筝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又说:“不过头发要养得长一点才能烫卷,所以你剪完,可能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能烫卷了,你要想好了……”
年年断然说:“我想好了!”
他不想当新同桌眼中的异类,想让新同桌看着顺眼一点。
这样的话,等到下次调座位的时候,或许新同桌还会愿意和自己坐在一起。
年年啃着鸡翅,看着对面柜子上放着的,自己和妈咪的合照出神,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两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愿意跟他在一起么?
就像是他喜欢自己的小同桌,所以想要和她坐一起,为此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发型。那么,妈咪呢?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离开爸爸,离开这个家?
她既然爱他们父子,不是应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们待在一起吗?为什么还会消失那么久才出现?
这是年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而无论从前到现在,都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问过爸爸,问过奶奶,甚至还问过干妈,但是每一个人都是语焉不详,都不肯跟他好好解释这一切!
唐筝也愣住了,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温柔,却也迷茫!
大人的事儿,要如何跟小孩子解释,他才能够听得懂,并且能接受?
年年也在看着她,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爸爸和奶奶不能给自己答案,那么,妈咪应该可以的吧?毕竟,她是当事人,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走!
“妈咪是为了替我还债才走的!”
门口,突然传来了厉御风的声音。
两人转过头去,就看到厉御风端着一杯热牛奶,从门外进来。他走到沙发上,挨着唐筝坐下来,说:“我以前,欠了人家很多钱,一辈子都还不完。妈咪为了替我还债,为了让我们一家人都不用背负巨债,所以才走的!”
纪雅希是那个债权人,而纪圣泽,就是那个帮着妹妹讨债的人。
所以当年,即便唐筝不肯走,纪圣泽也会想尽办法让她走的。而他的办法,包括,且不限于威逼利诱,甚至别出心裁的制造一起意外!
厉御风太了解纪圣泽的本事和手段,而他一旦那样做了,厉御风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筝筝是他的女人,是他儿子的母亲,他必然是要护着的。
到时候,他和纪圣泽之间的冲突,必然会加剧,也必然会刺激到瘫痪在床的纪雅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矛盾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双方的纷争一触即发,她的离开,就显得尤为必要!
所以,筝筝一走,纪圣泽心中的怒火和怨气终于平息下来,而他跟纪雅希之间,仿佛也就扯平了,谁也不再欠着谁!
纪雅希说得没错:筝筝是为了这一切而买单的那个人!
“现在,你妈咪帮我还完了债,帮我们全家还完了债,所以以后,你才能清清白白的生活,不再欠着谁!”
厉御风说完,抬头看了眼年年似懂非懂的神色,又说:“我今天就明白告诉你:妈咪是替我们家还债去了,妈咪是爱你的!”
年年挠了挠头:“哦。”
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是没听懂!
按照大人的说法,估计是‘以后长大就明白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厉御风说着,伸手拉着唐筝起身:“我们也要休息了……”
年年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时,将那杯热牛奶递给了妈咪:“喝点牛奶,晚上会睡得舒服一点……”
牛奶——
竟然不是给自己带的!
所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狗粮?
年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后,狗粮估计就要成为他的家常便饭了!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唐筝叹一口气:“他还这么小……”
厉御风:“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很懂事儿了!”
再说,小孩子只是小,而不是傻。只要好好的跟他讲道理,他一定会听明白的。
尤其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求知欲旺盛。你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会自己思考,进而衍生出种种联想来!
索性把答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迟早都会明白!
外面风雪依旧,两人一起走在狭长的走廊里,厉御风将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忽然道:“我很没用……”
不然的话,当初筝筝也就不至于被逼得远走他乡!
唐筝回过头来看着他,随即勾了勾唇,温声道:“说这个干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在我心里还没有过去!”
厉御风沉默了会儿,才轻声道:“筝筝,我欠了你两年多恩爱甜蜜,岁月静好的时光!”
如果当年他多多注意一下纪圣泽的动静,如果他能够把她留在身边的话,那么,她的生活就一定会像他描述的那样平安顺遂!
唐筝看着男人的面孔,忽而摇头,笑道:“不可能的,如果当初我不走,我的生活谈不上顺遂,我们之间,也根本不会有什么甜蜜……”
相反,只会是一地鸡毛!
纪雅希的瘫痪在床,会一直横亘在他们中间,无论他还是她,都没有办法忘却和忽略!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