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姜映明和轩辕鸿遣散了一众弟子，独留两人以螳臂当车之势面对那小山一样大的都市法穿，才见他俩站在离法船数里之外，眼瞧着那法船朝自己疾驰而来，耳听着隆隆碾碎山石树木尸骨血肉之声，口鼻中净是黄沙泥土和血沫骨粉，才听轩辕鸿传音道：“姜师兄，尚不知你我今日，能够全得性命，留个全尸。”

姜映明闻言冷笑，道：“贤弟此言差矣，我听着竟有不战而败之意！且不说‘人定胜天’是个什么道理，这东西再大也不过是人力铸造操持。天生你我他一样五官四肢，怎就她必胜你我必败？举凡这等庞然大物，从外攻破自然是难如登天；以你我的手段，混入其中原本倒也不难。我就不信这法船毁天灭地，船工舵手也是精钢打造的身躯！”

轩辕鸿点了点头，叹道：“师兄你虽不说，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我虽同列三家掌门之位，师兄的根骨和天赋却远远在我之上。现如今师兄神功大成，不啻于当年的无生老母；小弟不敢逃避，只有个不情之请，求师兄若能脱身，定要待我照顾好昭如我儿。”

姜映明一皱眉头，正想骂轩辕鸿灭自己的威风，一转头却见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全数消失，连带着口唇舌头都是一副惨白模样，自顾心中便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眼中自有水光一闪而逝，只重重点了点头，肃然道：“贤弟放心，姜映明顶不辜负！”

话音未落，那渡世法船就已经行驶到两人面前，全因着船身过于高大，船上之人并不曾发现还有两人站立在此间。当然，即便有人发现，也不会放在心上，才是这会儿渡世法船摧枯拉朽，即便有一座城池拦在前面也能碾压而过，区区两具血肉之躯，原本是入不得船工舵手们的法眼。

但只见两人纵身一跃，不进反退，身子朝着后方飘忽而去，刚好抵消了渡世法船滚滚向前的冲撞力道，将身躯与法船调整在同一个速度上，只借着大船向前就轻飘飘落在船身之上，便如两粒灰尘一般，靠着手脚间生出的吸力问问附在生铁壳子上面。

甫一落手，姜映明便感到一股炽热的力道从生铁传至皮肉，这船体本身竟像是一个从火炉上替下来的锡壶一般，滚烫无比。他自不晓得这法船是靠燃烧海底石油驱动，也不晓得其中为着散去南明离火灼热，诸多管道中都有沸水流淌导热，才使这船体炽热非常，叫血肉不得靠近分毫。

然而姜映明和轩辕鸿，乃是当今天下，除却萧太后一家四口之外，内功最为高明的两人。特别是姜映明参悟了一部分无生老母真经，自己的确悟出了些东西，不敢说刀枪不入，至少能寒暑不侵，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灼热，落在他俩身上倒也算不得什么，稍稍适应之后，两人便也能行动如常，只手脚并用沿着法船船体攀缘，直如两只没有尾巴的壁虎一般。

因着渡世法船乃是在陆地行径，并不需考虑隔水和排水的问题，反而为着要散去船身内积攒的南明离火之力，不得不开了许多天窗来排出水汽，便叫两人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一处灼热水汽弥漫，狭窄只能通过一名孩童的气口。姜映明伸手扯下腰间一枚玉坠，猛朝里一抛就是侧耳听闻，只听得金玉相击之声回**不休，判断出这气口后定有宽广空间，当即便使一个缩骨之法，将原本高大的身子缩得像侏儒一般，手段比那些贼蠹高明了万倍，一探身就是钻近了气口之中。

原不是渡世法船的设计易于入侵，实在是天底下没几人能够顶着油锅一样的温度钻进法船之内。姜映明一时落脚，舒展筋骨，便瞧见眼目前诸多精钢杠杠起伏转动不休，映入眼帘的原是一片混乱中透着规律的运动景象，只叫他一时间都有些失神而难以自持，实在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光怪陆离而匪夷所思的东西。

轩辕鸿紧随其后，一时站稳在姜映明身旁，只瞧着眼目前的所有也都是目瞪口呆，忍不住便是抽出一柄短刀握在手里。始终是叱咤东海几十年，连虚皇都要给他三分薄面的船王存在，轩辕鸿虽是不懂得这些精钢杠杆的运转导力原理，却也隐约晓得这是渡世法船的枢纽所在，只想着破坏这其中的一两处关窍，或许就能叫这个庞然大物先停下来；才是人体相比起法船复杂万倍，切断一根血管也可能葬送好人性命的道理。

然而下一刻，轩辕鸿便是无奈笑了一声，才是面前转动不休的诸多杠杠，最细的一根都要比他的大腿还粗。瞧一瞧横梁大柱一般的杠杆，看一看手中薄如蝉翼的短刀，轩辕鸿便也熄了这鸡蛋碰石头的心思，晓得自己一刀砍出去，只怕杠杆上一点痕迹都不会有，自己的短刀便会碎成粉末。

姜映明却都是不这么想，才一时扯了精钢宝剑在手，一手以剑指握剑，一手比成剑指按在剑身之上，顷刻间肩背鼓起，胸膛挺立，小腹处撑得混元饱满，一口后天化先天的大洞剑气酝酿，瞪大了眼睛就是暴喝一声，随着一声“开”就是挥剑斩出。

轩辕鸿瞧着姜映明挥剑，一瞬间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只在这堪比火焰地狱，充斥着炽热水汽的所在，竟叫他觉得心底一冷，才是姜映明挥出这一剑，即便是他全盛时期，有所准备，只怕也承接不得。瞧着那精钢宝剑的剑身上自有一股大洞剑气缠绕，氤氲的剑气已经超过了正常情况下的状态；便听得“叮”一声脆响震彻心底，就见姜映明猛地退了半步，持剑那只手颤抖不已，眼目前的杠杆上出现一道剑痕，却依旧运转不休，没受多大影响。

瞧这态势，怕不是得有几百上千剑劈在同一处，才能将这杠杆斩断成两截；考虑到自己面对的原本不是这渡世法船，而是驾驭法船的无生老母和虚皇等人，姜映明便也叹了口气，无奈道：“人力所不及……铸造此船的精钢，比我这宝剑还要坚韧几分！”

轩辕鸿已经吓得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连忙点头就是随姜映明一起朝前探去。他俩钻进的乃是法船最靠下的一层，也是机械和杠杠最复杂的一层，诸多杠杆运转交替之中，最细微的地方几乎连风都吹不过去；即便是宽大处，也不过能容一个人弯腰而行，寻常不易通过，又是变化非常。才是法船设计太过精巧，着实叫他俩吃了不少苦头，全仗着一身武功盖世，才不曾被耗死在这无穷无尽的机括之中。

到这会儿才显露出武林高手的厉害，便体现了三家掌门与常人的不同。不说武功已经今非昔比的姜映明，即便是病恹恹喘息不止的轩辕鸿也毫发无伤地通过了这法船的底层。不多时，他俩便是寻摸到一处朝上的悬梯，一掌震开从上锁死的铁门后便也钻入上一层里，才是那小拇指粗的生铁栓子，在姜映明的掌力下不堪一击，被他生生震断。

老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姜映明虽然不能理解这渡世法船运行的原理，生生穿过一层之后倒也生出些感悟，冥冥中将杠杆的运转与奇门之术勾连起来，便有一种直觉在心底里指引着他朝前迈进。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这法船的精妙也没有达到打破自然规律的程度，才是奇门之术一法通明万法，即便姜映明这会儿没有那么恐怖的心力计算杠杆间的规律，也能靠着直觉把握些许结构，这一层就比之前顺利了许多，他俩没多一会儿就一路朝上攀去。

穿过七层机械，又被骄阳赤日一般的几座锻炉所摄，姜映明和轩辕鸿这会儿汗湿全身，宛若落汤鸡一般带着敬畏和恐惧的心意一路继续朝前，便是到得这会儿，他俩着实见识了这渡世法船的内部结构，比从外面观瞧伟力威势就更有一份别的感悟，即便恨透了这东西也不得不承认它结构精巧，原本不该是人世间所存在的东西。

正要继续往上，姜映明和轩辕鸿就是一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不稳，才觉得犹如地龙翻身一般，脚下的精钢船板在一瞬间震动起来，直叫轩辕鸿以为遇上了风浪，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汪洋大海。姜映明愈发皱紧了眉头，道：“算着速度，只怕是这法船与迁民镇撞上了！这是何等伟力，迁民镇都不能挡住这法船的神威！轩辕贤弟，你自己多加小心！”

轩辕鸿闻言真要点头，骤然间就听得一阵飘飘忽忽，悠悠扬扬的声音在整座渡世法船内部回**起来。那声音起初细微，到后来却是铺天盖地，整齐划一，似乎有几万人一同开口，直将这法船行进过程中的诸多杂音都压了下去，才听那声音唱道：

“……观音菩萨为船主，善才龙女在两边。菩萨下船来渡化，不度无缘度有缘！圣地立下造佛厂，菩萨开口谈妙言。普度十方贤良客，引进多少女和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