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三章 苏婉

看到这些无声无息陡然出现在小湖周围的黑衣卫士，苏沫脸色陡然一变。皇帝难道想要派人直接去捉自己的女儿吗？那为什么还要称呼母后？

随着胡亥的动作，原本现身在小湖周围的大批黑衣卫士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亭台楼榭之中。

“苏爱卿，你去吧，朕自己一人过去觐见母后。”胡亥看着湖中心这座普通的朴素小楼，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却是头也不回的道。

融合了前身的那些记忆，胡亥很清楚自己的前身对这楼中自己即将要见到的女子的复杂感情。物极必反的道理，即便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也同样适用。

当然，前身的胡亥自然不可能对楼中女子产生男女之情，从小孤苦无依的他对楼中女子更多的却是濡慕之情。那个女子就如同他的亲生母亲一般呵护着他，爱护着他。让他得到了所有的孩童都能够享受到的天伦之乐。

但是，前身的胡亥同样恨着这楼中女子。楼中女子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知道胡亥对苏由感情之人。可是她作为始皇帝曾经最为宠爱的妃子却在苏由嫁人一事上选择了沉默。甚至于从赵高口中胡亥得知她还有推波助澜的迹象。

苏由的嫁人，原本作为依靠的最亲之人的无视，深深的伤害了胡亥那颗原本纯真善良的小心肝。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这，正是赵高能够乘虚而入将胡亥玩弄在股掌之间变成一个天天沉迷于女子、昏聩无能、残忍好杀之人的最根本原因。

原本浓浓的爱转而成了深深的恨。不过即便如此，前身的胡亥还依然没有真正的泯灭对楼中女子的感情，在处死始皇帝妃子的事情上。强硬的他在将所有妃子活葬于始皇陵中时，却独独放过了楼中的女子。

放过楼中女子，并不代表前身的胡亥真正的原谅了楼中女子。而这也正是胡亥为什么从苏由嫁人到如今足足近三年的时间从来没有来看过这个他曾经除了始皇帝外心中最亲的亲人。

爱恨交加。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前身胡亥脆弱的心肝。不能失态，那就变态吧。被最亲最爱之人背叛的打击终于造就了一代昏君，不仅葬送了他自己，也葬送了整个大秦帝国。

胡亥的记忆中，残留着他在将死那一刻最深的遗憾。没有见到苏由，没有去见过这楼中女子。

在如今的胡亥看来，自己的前身显然是走进了一个误区，当然这个误区想来也正是赵高刻意造成的结果。无论是苏由还是楼中女子。谁能改变雄威盖世的始皇帝的心意？这个天下又有谁能改变始皇帝的心意?

胡亥缓步踏上勾连湖中小楼的回廊，慢慢朝着小楼走了过去。

走过回廊，踏上湖中空地。原本徜徉在小楼周围田地菜园中的数只正在觅食的小鸡似乎感觉到有陌生人到来，唧唧喳喳的四处慌乱的奔跑着，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

两边的田园菜地都用简单的竹篱笆围拢起来，中间空出一条仅仅能容纳一人前行的青石小道直通小楼大门。

随着胡亥走入篱笆中间的青石小道，惊慌失措的各色小鸡叫的更为响亮。四处乱窜着。小楼附近原本静谧的气氛顿时被这些小东西打破。

伴随着“嘎吱！”一声门响。原本紧闭的小楼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粗麻布袍、手中端着一个类似簸箕般物事的女子出现在门边。

“咯咯咯，又饿了吧，贪吃的……”穿着褐色粗麻布袍的女子一只手将簸箕般的物事揽在怀中，侧过身子另一只手一边关门一边道。嗓音恬静。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关好门的女子口中话语还没说完，转身回头就看到了站在竹篱中央青石小道上一身黑金夹织锦袍的胡亥，口中絮叨的话语嘎然而止，一双清澈的眸子怔怔的看着胡亥。

胡亥的记忆中有着这个女子清晰的面容。但是此刻再次见到，心中却是阵阵酸楚之感。

站在门前的女子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的用一根竹钗扎起挽在头上，露出仿若白玉般的修长脖颈。吹弹磕破的俏脸上不施粉黛，似乎总是带着几分忧愁。

殷红的小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两条袖子挽起，露出两截藕似的玉璧，褐色的粗麻布袍根本不能遮掩女子曼妙的身躯，反而更添几分野性的美丽。

两弯细细的柳眉下是一双疑嗔疑笑的美眸。美眸中的眼神从呆滞到不可置信，再到惊喜，最后化为浓浓的雾水，开始弥漫。

她，正是始皇帝曾经最为宠爱的妃子，胡亥视若生母的女人，大秦苏妃，苏沫长女苏由大姐，苏婉。

十六岁嫁给始皇帝，到如今已经近乎十八年。无情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苏婉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给她给增添了几分成熟之美。

“砰！”

苏婉揽在怀中的类似簸箕的物事重重的从她手中跌落在地，簸箕中原本她准备用来喂食小鸡的黍谷顿时散落一地。原本在竹篱笆圈着的菜地中四处奔跑的小鸡看到地上洒落的粟谷争先恐后的奔过来，想要越过竹篱吃到洒落在地的食物。

欢快的鸡鸣声响成一片。

美眸中弥漫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滚烫的晶莹泪珠顺着苏婉不施粉黛的绝美俏脸上无声的流淌而下。

“亥儿……是你吗？”

带着些许疑惑、些许忐忑、些许患得患失的哽咽声自苏婉的樱唇中绽放。

亥儿。

这声久违的亥儿似乎一下唤醒了胡亥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一幕幕过往纷沓而来。

摇摇晃晃走路时那个护持在自己身边的人；摔倒时心疼抱着自己的人；生病时那个不眠不休守候在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受到父皇夸奖时比自己还要高兴的人；每一年自己生日时都会准时记得的人……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总是宠溺着自己的人。

这个人，除了眼前这个似乎根本没有被岁月留下痕迹的美妇人，还有谁？

“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我恨你，母后！”

已经陷入癫狂的胡亥决绝的话语响彻整个大殿。

这是两人，这近三年来，最后的一次见面，最后的一次对话。

如今的胡亥，很清楚当时自己前身的番话对没有育有子女将胡亥视作亲生儿子的苏婉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后面将她幽禁在苏府中，又对眼前的苏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原本来之前，胡亥还在担心，苏婉根本不会原谅自己，亦或是根本不会见自己。但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苏婉心中从来没有怪过他，一直在挂念着他。

“母后，亥儿来了！”胡亥嘶声道，缓缓跪倒在青石小道之上。

复杂的感情在胡亥的心中激**，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虽然他仅仅是占据了胡亥的躯体，但是如今他早已经同胡亥真正的融合为一体。胡亥所有的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如今已经真正成为他的一部分。

而前身胡亥对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三个人的感情，同样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如今的胡亥。

任何一个母亲，都是伟大的。

而眼前的苏婉，正是这无数伟大母亲中的一员。虽然她依然年轻。

站立在小楼门前的苏婉，听到胡亥的这声“母后”泪眼摩挲的美眸中闪过难以置信之色，一双柔荑紧紧捂住自己的樱唇，紧接着无尽的欣喜充斥眼眸，顺着泪花滚滚而下。

她等这声母后，足足等了三年。原本她以为此生，自己再不会听到这两个字。

捂着嘴巴无声哭泣的苏婉看着跪在青石道路中脊背挺直、剑眉朗目的胡亥，缓缓靠在身后的小楼门上，但是一双美眸始终停留在胡亥身上，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

当胡亥挽着苏婉出现在苏府大堂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在看到苏婉的那一刹那，即便是沉稳如苏沫也不由得被自己女儿此刻突然绽放的无尽妖娆和美丽所震撼。

胡亥的重新出现，点燃了原本已经心若死灰的苏婉所有的生机。

看者胡亥挽着的那个美艳绝伦的美妇看向胡亥眼神的时候，一向清冷的虞姬第一次产生了丝丝醋意。不过紧接着胡亥的一番话，顿时让虞姬俏脸通红。

“母后，这就是虞姬。”胡亥牵过虞姬的手，带着她来到苏婉面前笑着道。

呆在小楼的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苏婉在问，胡亥在答。而当胡亥说到要请苏婉作为母后出席自己同虞姬的婚礼时，心急见到儿媳妇的苏婉立刻迫不及待的拉着胡亥在这数年中第一次走出了小楼，来到了苏府大堂之上。

曾经自己最为疼爱视若己出的胡亥不再怨恨自己，已经让这些年备受煎熬的苏婉欣喜若狂。此刻在听到倔强的小胡亥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苏婉自然更是欣慰异常。

但是，她却不知道，此次胡亥前来苏府，所为却不仅仅是为了带虞姬来见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