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元子、皓华子、龙烟子、玄冥子、常在子,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随着虚皇一声令下,原本舍生忘死,苦苦支撑的幽田子等人忽觉得压力一轻,才眼瞧着身旁几名黑衣死士之中,有五人身上爆发骇人的气势来,便见得他们一时扯去黑衣,抢步迈进朝前,赤手空拳迎上,冲入罗鞍等人围成的剑阵之中。
吓傻了的罗千子,隐约感觉到这五人的手段远远超过自己,最弱的也不在三师兄英玄子之下;甚至最强那个,已经有了大师兄太元子一般的威势,这会儿全力出手就叫他觉得心下骇然,直后悔一路上不该对这些死士出言不逊,才晓得所谓“祸从口出”的道理。
没有亲自交手,其实罗千子也不能确定这几人的厉害;然而只瞧这几人出手时的迅捷,便也叫他自愧不如而心中着实大骇。他原本不晓得这些死士的来历,只以为是扶桑国主供奉来当炮灰用的,这会儿见识了人家的厉害,又听着师尊喊出这几人的道号,才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低声对幽田子道:“师兄,这几位是?”
人的衣着形象会变,嗓音呼吸甚至走路的习惯却是十分难改。老话说“相见不相识”,阔别十年的老友真很难一眼就认出对方;可同样是十年不遇,瞎子却大多能记得每一个人的声音,便是这等道理。幽田子身为“耳神”,对声音极其敏感,这会儿这五人撤去了伪装,他就立刻听出了端倪,又听着虚皇喊出的道号,一时也是心底发冷,道:“这五位……咱都见过,原是给师尊行船掌舵的力士……”
罗千子闻言松了口气,暗道苦力再厉害也有个贵贱尊卑,真要开口,却又听幽田子继续道:“不过听他们的道号……这五位,只怕就是你我之前的外景七神……”
“噗通”一声,罗千子腿软一屁股坐倒,才好在这会儿那五人已经搅乱了罗鞍等人的剑阵,正以碾压态势追着罗鞍他们厮杀,一时间五人顾及吓坏的外景七神,才叫他们方寸大乱间保住了性命,还能吹上几句。
一直没有说话的灵坚子,这会儿也是低沉开口,道:“我等入门之时,就听师尊说过,外景七神之中,只有大师兄和泥丸子两人从一而终;其余眼耳鼻舌牙五神,之前都有人占据神位……”
瞪大了眼睛,英玄子接口道:“我还以为他们都是触怒师尊,才被褫夺神位,早被处死,却不料……原是前辈高人,功参造化,修行圆满,让位于我等!想来能为师尊座船掌舵,乃是你我都没有的无上荣宠,才是吾辈后知后觉,遇高人失之交臂……”
话说到这儿,众人就听得“叮”一声脆响,随即就瞧见一柄秀气宝剑,从天而落插在了面前地上,才见得薛琴心喘着粗气,香汗淋漓,满脸疲惫地在宝剑旁站稳,也不伸手拔剑,只抬头瞧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外景七神身边的虚皇,无奈道:“没想到七神之外,虚皇还有这么厉害的弟子!丹元……皓华……这五位,便是对应五官的五脏之神么?”
虚皇冷峻的声音想起,道:“姜夫人慧眼。你家传《黄庭大洞剑经》,与本尊所持武道,其实都是从‘内景篇’衍生而出,彼此相辅相成而相互对立。‘至道不烦诀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人体周身诸神之名,你我两家,都是晓得的。”
薛琴心凭着小时候被父亲逼着,一天练二十遍,练到哭得眼泪鼻涕满脸的正统大洞剑经,生生与虚皇相持了片刻而不落于下风,却也顶不住虚皇内功高深,手段诡异,似乎比她父亲在世之时还要厉害几分,才叫她难以支撑,一时落败,被虚皇打落手中之剑,这会儿半边身子都是麻木无感,已经没有了反抗了力量,心中自知今日难逃一死。
惨笑一声,薛琴心瞧着那五尊高人追得罗鞍他们鸡飞狗跳,缓缓开口道:“还是虚皇棋高一着,藏了这五尊绝顶高手秘不示人。若非有这五人横空出世,华存山庄原本能与你相持一番,即便我死在你手,外景七神也难有活口留下……咳……没想到……”
话说到这儿,薛琴心咳出一口血,也是气急攻心,哀如心死,再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暗想:虚皇座下这五位五脏之神,几十年来从不曾在江湖上露面;就是泥丸子也不曾提起,便只怕连他都不晓得这五人存在。这五人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五人齐出几乎能颠覆一个小国,便是虚皇的杀手锏,是他压箱底的手段;现如今这五人露面,只怕华存山庄上下都不得保全,只为着继续隐藏这五尊绝顶高手,虚皇也一定会将在场所有人灭口。
心念至此,薛琴心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早已狂暴不休的真气,只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连带着周身一切筋节都巨痛无比,自晓得是先前与虚皇争斗时挨了他几道掌风,原是对方神通广大而将自己重伤,这会儿便有心抗争也再没有力气。
一众华存门人都忙着去对付那五位高手,也只有玉书心系母亲而急忙跑上前来。也不怕外景七神的眼光,也不怕虚皇骇人的气势,玉书一时扶住摇摇欲坠的薛琴心,轻声道:“母亲……”
薛琴心心中一震,这才回神想到儿子也在当场,才是她自己死不足惜,一众徒弟被灭口也无所谓,可玉书乃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姜映明的独苗,一旦他有了什么闪失,华存一派只怕就彻底完了,才是父在子亡,血脉断绝,叫她愧对先人。
猛一握拳,薛琴心强忍着周身剧痛,在玉书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直面虚皇,轻声道:“虚皇神通广大,我有愧夫君不能保全门人。只是灵渊被关押在地牢之中,所在之处只有我一人晓得;未免他惨遭饿殍之祸,还请虚皇与我好生商量……”
说这话的时候,薛琴心同时也以传音之术对玉书开口,便是一张嘴说两样话,道:“山庄今日之祸,不啻于四十年前浩劫。待会儿我拖住虚皇,你自从演武场西南面的密道逃脱。记住万莫犹豫,不得回头,保全自身,以图后报!”
玉书闻言一震,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却是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得虚皇缓缓开口,道:“本尊奉无极无生老母口谕,念在姜夫人代她照顾灵渊许久,期间不曾怠慢;也怜悯灵渊与姜玉书兄弟情深,不忍叫他为难。将功抵过,网开一面,饶你华存山庄一门上下性命;今日偿还因果,恩怨日后算明。尔等即刻束手就擒,并且——”
“咻——”一声尖啸划破夜空,就瞧着山庄山顶方向一道火光升起,伴随着一声闷响就有漫天火星绽开,掩盖了周天星辰的光芒而引得众人瞩目。
话音一顿,虚皇才道:“没事了……尔等束手即可。”
薛琴心面如死灰,只瞧那烟花绽放之处,正是关押灵渊的地牢所在;又想起外景七神,在场却只有五位,除却泥丸子倒戈,尚有虚皇首徒太元子行踪不明。晓得灵渊已经被救走,说不定看守地牢的泥丸子都惨遭不测,薛琴心便晓得此番山庄大败,虚皇一行人已然得偿所愿。可怜她片刻前还以灵渊的性命作为威胁,却不料虚皇早已探明了关押灵渊的所在,才叫她无奈长叹一声,含了口气便是长啸不止。
女人的尖啸声中,所有华存门人都是忍不住垂下了手中的兵器。才瞧着虚皇大袖一挥,身后自有十名弟子和几位死士肃立,一行人缓缓迈步,朝着山庄的大门走去,便是德胜凯旋,志得意满,这就要走,倒不曾造下过多杀孽。
薛琴心万念俱灰,已经晓得自己对此毫无办法,活下来的庆幸抵不过败于人手的屈辱,恍惚中只觉得身边一空,便惊觉玉书已经不在自己身旁,才叫她一声惊叫,就瞧着玉书手握宝剑,奔向虚皇,口中喝到:“把灵渊留下!”
一点寒光朝虚皇后心刺去,众人却是纷纷让朝两边而不加阻挡,只因着一来玉书的名字曾从无生老母口中说出,叫他们不敢冒着抵触老母的危险加害;二来虚皇神通广大之处,也不惧这毛头小子偷袭。
之间虚皇猛一回身,宽大的鹤氅扫过玉书的身躯。下一刻,玉书的头颅就被他牢牢抓在手中,才是他身量比别人高大不少,硬生生将这个大小伙子提着双脚离开了地面。
“灵渊就是萧虚庭,萧虚庭就是灵渊。十七年前,你爹贪图无上武功,率众屠灭了桃源乡,害死了我亲弟萧虚庭;十七年后,你与灵渊一段兄弟情义,才能保得本尊不夺你性命。一饮一啄,恩怨相抵;本尊不追究你爹杀弟之仇,你也不得再与灵渊有任何瓜葛!你俩原不是一路人,便走不在一处!”话音未落,虚皇就是大手一挥,只将已经呆滞的玉书抛出,撞在惨叫着追上前来的薛琴心怀里,叫他母子俩一并滚倒在地。
夜风呼啸中,虚皇一行人逐渐在夜色中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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