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时候,雨水最是丰沛,但是天气的的确确暖了许多,我从沉倦的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一阵清凉的风吹着珐琅香薰炉中的薄荷香气缓缓飘过,我深深一嗅,觉得分外神清。
荀天晔一直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温温柔柔的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愉悦的说道:“终于醒了,那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两日连翩不眠不休的攻读毒理医书,竟然从书中找出了能救天珏的法子,所以,天珏有救了。”
我喜出望外,激动的从**爬了起来,紧抓着荀天晔的衣袖,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荀天晔凤眸弯的闪亮,宠溺的把我搂进怀里,认真的答道:“是真的。”
我知道荀天晔一定不会骗我,他说真的便就一定是真的。可是,我却看不到,荀天晔那风华绝代的妖魅容颜上的怅然若失,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晚饭的时候,荀天晔让我去药炉房寻连翩,一见到她我便抑制不住兴奋的问道:“连翩,连翩,你从哪里研究出来的救命法子?快给我讲讲啊!”
连翩见到我时本笑得灿烂,听闻我的话身子却猛然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默不作声。
“怎么了?这法子难道有什么问题?”我敏感的止了声,小心翼翼的看向连翩。
感觉到身边的凤轩扬拽了拽自己的衣袖,连翩才勉强的讪笑着说道:“这法子可宝贝着呢,我只是在恼哥哥提前把这消息告诉了你,本来我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
“哥哥?”我好奇的看着连翩,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翩微微一笑,流泽无暇的眸光颤动,轻启朱唇,“荀天晔和荀天珏跟我是同母异父的亲人,我娘就是你们口中的宁妃,她和我爹在一起的时候,只唤作宁素清。我娘是被雁国抢去做了妃子的,我爹也因此获罪,连家上上下下唯我命大,苟活了下来。”
我像是听着一个复杂而又缠绵不清的故事一般,呆呆的看着连翩。
所以宁妃尽管很受宠,她还是对荀祖龙恨之入骨,这就对了,所以,她才想让荀祖龙看着他的孩子们自相残杀而痛不欲生,所以身为义姐的绮兰才会不顾一切的推波助澜,令雁国大乱。
似乎只有这样,一切才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和连翩的身世何其
之像,国破家亡,唯独自己一人苟活了下来,明明是仇人之子,却心甘情愿,深陷囫囵,认夫认兄。
“连翩,你不恨吗?”我游离着,情不自禁就问出了口。
连翩莞尔,仿若自嘲,喃喃轻语:“恨!怎么能不恨?可是,我再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我心里,连翩一向清傲豁达,对不好的事情向来比别人看得开,她果真没让我失望,淡笑而语,“我只有好好的活下去,才是对那些死去的亲人们最大的安慰。”
一语惊醒我的想入非非,我诚挚的握起连翩的手,对她说道:“连翩,谢谢你。”
谢我吗?若是知道了救天珏的法子,你还是不要恨我才好。连翩的神色变了几变,复杂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眼神中竟好似还有一些怜悯。
“走吧,我们快去用膳吧,我都饿了呢!”我佯作俏皮的一笑,扯了连翩的手就走,凤轩扬只能一脸无奈的跟随而来。
自从我醒来之后,荀天晔对我是格外的宠溺纵容,总是眉眼弯弯的任由我做任何事,总让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最后又被自己推翻,暗嘲是自己多想了。
夜半,我猛然被一个可怕的梦靥惊醒,急急忙忙的伸手触及身边,和梦中的一样,荀天晔又不在我身边了。我迷蒙的披衣走下床,委屈的去寻荀天晔,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人呢?我一边迷瞪瞪的顺手在桌上的果盘里摸出一枚荔枝解渴,一边下意识的朝门口走去,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连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光线微微弱弱的好不凄凉,神思懵怔间,清晰的听到了两个人已经尽量压低声音的对话。而这对话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要寻找的荀天晔,还有连翩。再听他们的对话,几乎让我瞬时崩溃。
“连翩,明日你只管尽全力而为就是了,别的切勿多想,我和天珏的命就都交给你了。拜托!”荀天晔的声音平静无澜,说出的话却扣人心弦。
“荀天晔,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我的亲哥哥日后成一个废人!你怎么能怎么对我?”连翩的声音压抑到极致,甚至带了一丝哭腔。
救天珏的事情怎么会把天晔扯进来?还攸关性命?难道……
我的脑中纷繁杂乱,只觉得一股冷
气自脚底升起,四肢僵硬,脊背发寒。
“连翩,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姑娘,你也说过这血人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除了你我,再无旁人。如果能用我的后半生换回天珏的性命,还有我对姻儿一生的承诺,那便是值了。”荀天晔难得耐心的继续说着。
“什么值了?”不知不觉间,我迈动了步子轻飘飘的走了出来,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扬声问道。
“姻儿?”荀天晔被惊了一跳,诧异的转过身急急走来,脸上竟是一片担忧之色,“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睡觉,乱跑什么呢!”
我双眸含着厉色,固执的再次问道:“什么值了?”
“姻儿,我哥他是要……”连翩冲上前来,想要告诉我实情。
“连翩,你若敢说出半个字,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兄长!”明明白白的警告,荀天晔怒视连翩,恼极了这丫头的口无遮拦。
“你既然不让连翩说,那就你亲口告诉我。”我坚定的望着荀天晔,毫不退让的说道:“荀天晔,你答应过我,夫妻之间,绝无隐瞒!”
荀天晔挑着长眸沉默的与我对视,眸间骤然变得清冷一片,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戾气,忽然开口沉声说道:“好,你若非知道不可,那我便告诉你。要救天珏的法子就是需要一个血人,以血换血,将毒液转移,而血人将终日不得见光,饮血度日,且面容会一天苍老十岁。现在,我就要做这个血人。”
心,忽然很疼。疼得我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疼得我胸口如被千万根针扎,疼得我动弹不得。
荀天晔见我不说话,满脸的痛苦之色,凭着对我的了解,只能装作没有看见的闭了下眼眸,狠了狠心继续说道:“如果我不做血人,那就只能眼睁睁的让天珏死去;如果我做血人,却可以换天珏一生平安,而我顶多后半生成个废人,可至少命还在。花姻儿,以你的绝顶聪明,不会计较不清这其中的利弊,如果让你来选,你肯定也是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吧?你啊,何必非要让我亲口问出来呢?”
天珏之于你,我荀天晔之于你,孰重孰轻?
是啊,这么简单的利弊,我这个向来自私冷漠的人自然会选择利了。
我哑然的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血色的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屋里缓缓走去,带着一身的颓寂和悲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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