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进了来,看着炭盆,笑道:“太太,栗子该熟了,烤焦了倒不好。毕竟是北静王爷送来的!”说着,王嬷嬷熟稔地取过火钳,从炭火中将硕大的栗子都捡了,放进一个精致的盛着水的琉璃盆里。
贾敏听了,脸色便难得地红润一笑,悠悠看着低着头的女儿。
至申未时分,雪下得更大了,一团团只如棉絮。府内俱是白茫茫的一片。
贾敏正在房内,由黛玉举着汤碗进药。就听得四下里人声喧哗:“不好了,不好了,红姨娘投水了!”
贾敏大惊,黛玉手里的汤碗顿时就落了在地,苦涩的药香四溢一地。她支撑着病体,来到廊子外,眺望着前方。只见纷飞的大雪中,下人们抬着担架,弯着腰顶着雪,在廊子边规规矩矩地立着:“太太——”
贾敏示意女儿进去,可黛玉已经见到了担架上红姨娘一张惨白的脸。“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贾敏一叹,闭了眼,说道:“好生埋了!她娘家人若来了,多给点银子,也算尽了情了!”
“是,太太!”管家领着几个仆人,将担架从廊子前又急急抬走了。
贾敏将手中的念珠执着,口里哆嗦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这都是我的罪孽,一命抵多命,我想我也活不久了!”
声音刚毕,就见得前方的廊子外,匆匆走来一个美髯中年人。来人穿着宝蓝百福袍子,披着一件白狐的大氅,打着伞。贾敏见了,心神不禁恍惚。仿佛看到了十多年的林如海,和她在贾府的第一次相见。
贾敏的眼睛微湿。洞房花烛夜,他对她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不过三年,因她不能再育,这府中的新人就渐渐多了起来。他对于子嗣的热衷远超过对她的关爱。
“如海,你回来了?”贾敏哽咽,支撑着上前,唤他的名字。她的丈夫林公名海字如海,这声如海,她许久不唤了。
林如海听了,停下了脚步。他收了伞,目无表情道:“你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贾敏听了一惊,差点站立不稳,勉强笑道:“如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林如海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砒霜的小盒,面容僵硬,声音冰冷:“我请了仵作,去了坟地。”
一阵冷风穿廊而来,发出呜咽的呼声。贾敏看着丈夫,面前一黑,忽然就栽倒在地。
黛玉记得很清楚,母亲是园子里开第一朵杏花去的。尽管已病入膏肓,但母亲还是支撑了二个月。
记得母亲去前,紧握住她的手,口里断续道:“玉儿,去你——金陵外祖家——去找北(宝)——”她听了疑惑,母亲是金陵人,北和宝口音相近,母亲究竟要她去找谁?
金陵外祖母家,她亦然不想再去的了。若去了,也是另外一回事。很奇怪,生死过一回,她忽然领悟:自己和宝玉,只是兄妹,只是世间难得的知己。但却不是她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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