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姜映明等人面前的茶碗,看上去与陈焕明面前的一模一样,只是内里原是以牛乳、砖茶和咸盐煮成的奶茶,并不是陈焕明那杯异香扑鼻,清亮澄澈的**。镔铁之国的先祖逐水草而居,在马背上建立了这一雄伟国都,常饮咸奶茶,便是牛乳饱腹,砖茶醒神,咸盐增长力气,搭配妥当,用来待客也已经不失礼数。
而陈焕明面前这杯,却不是寻常的奶茶,直叫灵渊看着,莫名觉得好奇,暗想这莫不是类似于白羊髓饼一类的奇异美食,才叫陈焕明这般喜形于色甚至是大喜过望。这会儿萧太后等人尚未到来,此间便只有一众中原武林人在,灵渊也不是那么顾忌规矩,便直接向陈焕明发问,道:“师伯,这是什么茶水,怎叫你喝得这般畅快?”
陈焕明正愁没人给递话头,闻言便是刻意放大了嗓门,用一种气人的语调朗声道:“此乃南海沉香木,熟节切薄片后以沸水冲饮,药食同源的‘沉香茶’,便是老太后不计前嫌,宅心仁厚,慈悲为怀,赐下此茶给我,化解某些数典忘祖,背弃祖宗之人的毒辣手段了!”说话间,陈焕明缓缓起身,朝空无一人的主座拱手一礼,又道:“陈焕明谢太后恩赏!太后慈悲,仙寿延年!”
灵渊很有些博物的见识,听陈焕明说便也晓得个大概,知道所谓“沉香木”,广义上来说指代一切自有异香,入水即沉的木材,包括自己的青龙木剑材料也属其中;狭义上,沉香木则是一类独特的奇香木料,其木年久生节,木节自有永世不消的异象,寻常做家具也可,做焚香也行,总之是十分难得,也着实罕见。
只是这沉香木能泡水喝,灵渊并不晓得,便是又看向自己茶盏中的汤水;陈焕明知道他不通医理,又是有心要把姜映明气死当场,便有大声解释道:“沉香木做香料焚烧,能平心静气,养神补脑,原本难得;而熟节沉香泡水冲饮,则入足阳明、太阴、少阴,兼入手少阴、足厥阴经,通经活络,疏通百脉郁结,便叫某些人的手段落空,助我化去周身穴道血瘀!小子,你也尝尝,多喝两杯,这东西对你练武也有好处,更能勾连心肾相交,对小伙子大有裨益哩!”
听陈焕明这样解释,灵渊便也知道了这沉香茶的好处,也晓得他为何会这般欢喜。先前姜映明以重手点了陈焕明的穴道,令其周身大穴血瘀不散而凝滞经络,使他真气不得运行,血气亦瘀滞脉中,失去武功不算,还手脚无力,周身酸软。这沉香茶疏解百脉郁结,藏于体而发于经,便着实有助于陈焕明冲破被姜映明点住的穴道;只看他先前说话中气十足,这东西竟像仙丹一样沾舌头就有效,便真是厉害。
只是所谓心肾相交一说,被陈焕明这般大大方方说出来,还是叫在场众人都一时侧目,就连灵渊都有些脸红。便是所谓“心肾相交”,指的便是肾水升腾而肾气上达心脉,是内家丹道说法,用大白话说便是“补肾壮阳”。也的确是陈焕明这会儿太高兴了些,已经表现得有些口不择言。
端着手中沉香茶,灵渊却没有急着喝,只是小心瞧向轩辕鸿,便看他一脸痨病模样,不由开口,正要说话,就见轩辕鸿朝自己微微一笑,嘴唇翕动,传音入密,道:“好小子,你有心啦!我这毛病,不是经络郁结导致。气不归元,阴虚气逆,饮此药茶有害无益,乘你的情了!”
灵渊便只点点头,又见陈焕明看着自己冷笑,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他看穿,也不在意,只轻啜了一口茶水。果觉得茶水入口的瞬间,口腔中便弥漫起一股清雅芬芳的香气,直冲口内龈交而汇入督脉,向上逆行入脑,神志都为之一醒,心境在瞬间平和了许多,就晓得这茶中所用的沉香,应该是奇楠香一类香味浓重的料子,更见效果。
而茶水本身,也是着实温润怡人,入口自有辛麻之感,随即便有甘甜涌上,细品却不复见,只蔓延舌面,滑入喉咙,落实腹中,甜香升腾而回味无穷,很是有趣,也比寻常茶水适口不少。
陈焕明眼看灵渊也喝了这沉香茶,便也笑着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体内经络通透,连带着血脉都顺遂了许多?这茶头一次喝,会因着散恶气,驱血瘀而令人血脉贲张,汗流不止,你可别怕,非要日日饮用,周身洁净,才得轻松哩!”
灵渊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血脉经络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只当是陈焕明说话太过夸张,又是得萧太后之助破了姜映明的手段,心中太过欢喜,胡言乱语,也未可知。然而他不晓得,这茶以奇楠香木泡制,效果着实非常,陈焕明连饮三杯,已经感觉到气血在体内蠢蠢欲动,欲要冲破姜映明点住的穴道,便是灵渊修炼桃源乡的武功已经有了些成就,这逆行成仙的手段原本也有洁净周身,疏通经络的作用。
这边陈焕明喜笑颜开,那边姜映明却是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只听龙虎真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姜映明,你不奇怪么!萧太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竟帮你那师弟破开被封住的穴道!沉香木虽是难得,偶尔也能见到;可能够用来泡水喝,还有这么强药力的,只怕是奇楠香,便是着实罕见。老子活了这么久,也只在茅山老道哪里见识过几片,纵是那老太太富有,也不至于这般奢费才是!”
姜映明冷哼一声,低声道:“哪里是他陈焕明的福气,分明是沾了灵渊那小子的光罢了!昨天老太后还差点将陈焕明碎尸万段,今日怎就会突然转了性子帮他?即便是要叫他给你我捣乱,他那点微末武功原本是入不得你我法眼的!灵渊这小子的来路着实有些特殊,萧太后对他的心意便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此间事了,我还得好好问他才是!”
龙虎真人和茅山老道同时还是道家的象征和代表,故而茅山老道这会儿正坐在龙虎真人和姜映明之间,席位还在姜映明之上,自听见两人说话,便也道:“奇楠香木难得,萧太后倒也不难寻到。此物对心神与气血都有裨益,无论焚烧还是茶饮俱有莫大效果,用来冲破穴道实在可惜,便该是给灵渊那孩子调养用的。即便陈焕明恢复武功,在几位面前也算不得什么;此间乃是镔铁之国皇宫,便还要多小心些。”
姜映明闻言点头,暗自生气不语,一时却又听殿外脚步声音,抬眼就看见一群宫女簇拥着几名道装人物缓步进来,走在最紧头里那一位,赫然就是青玉鹤氅加身的虚皇。虚皇一步踏入殿堂,此间的氛围便是瞬间发生了变化,只见他脸面朝向姜映明等人一瞬,便叫一众人都是心底发冷;茅山老道因着没有修行武功,初见这号称魔道巨擘的虚皇便觉心生飘忽,全靠着近百年的养气修为强行坐定,才没有当场失仪。
虚皇进来,只看姜映明等人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又转头看向端着茶杯的陈焕明,微微点头,随即自顾上前,并不看灵渊一眼,只在他们这一排首座坐定。而紧随在虚皇身后的,便是满头秀发的太元子,等着眼睛的英玄子和鼻梁高挺,鼻翼丰满的灵坚子,三人也在虚皇下首坐定,灵坚子便已经着实靠近灵渊。
陈焕明今日一早就已经见识过虚皇的神威,眼见他朝自己点头示意便有些手足无措,转念头才想起先前罗千子放贷一事,思想着这只怕是虚皇因徒弟的缘分给自己一个面子,便是只在这一犹豫,虚皇就已经走了过去,叫他未能还礼,一时也有些呆愣。
这会儿姜映明等一众人都是铁青了脸,便不晓得今日宴请中原使节,为何会将东海虚皇也请来了此间。两拨人先前已经有过接触,不说水火不容也是很有些龃龉,便是皇室设宴,陪客的选择也是着实要紧,叫灵渊来已经很是勉强,请来虚皇便是更有深意,全不知萧太后作何打算,有何考量,才叫他们愈发小心警惕了起来。
气氛沉默而尴尬,坐在灵渊身旁的灵坚子却是一时**了鼻翼,深吸一口气后便是闭目屏息,好半天才缓缓吐气同时低声叹道:“伽楠琼脂,一片万金,世所罕见!此香已生两百载,刀削成片,捏木为丸,更是极品!‘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来人,给我一杯!”
“伽楠”和“琼脂”,都是奇楠香的别称,灵坚子不愧为外景鼻神,只闻见余味就断出此香品种和树龄,更有一番评断,便是识货之人,也丝毫不见局促见外,张嘴就要,大大咧咧,虚皇竟然也不管他。
宫女们对虚皇一行人十分敬重,只听灵坚子开口便有求必应,连忙准备,一时却见一名神色端庄,表情肃穆的大宫女缓步进来,朝众人一礼,轻声道:“诸位,太后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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