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虚皇的凶名远播,也可能是失去了姜映明这一主心骨,这会儿华存山庄众人占据地利,人多势众,面对区区几十人的敌人表现得十分谨慎。双方维持着僵持但不焦灼的状态,并没有动手的冲动和想法,只有罗千子和正伦子率领几名死士,这会儿正被围攻,也没到生死相搏的程度。
然而虚皇一方的弟子都在这里,华存山庄的门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仅仅一炷香的功夫,环围住幽田子等人的华存门人就是翻了一倍,有能力参与进攻的高手也接近十人之众,着实叫罗千子和正伦子感到了压力,又叫幽田子这边焦虑重重,直担心己方的意图是否已被识破,薛琴心这会儿是否朝着灵渊所在赶去。
只在他这念头盘旋着就要冲破脑海的时候,耳中便听见了西北方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响,才听着有一名远超罗鞍和李如君的高人,这会儿正几近脚不沾地,可谓蹑足踏虚地飞速赶来;还不曾瞧见那人的相貌,幽田子就确定是薛琴心本人前来,才是其经络通畅,呼吸绵长,高速行进中心跳不乱的修为,原没有几人达到,既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泥丸子,山庄中便只有薛琴心这一人。
下一刻,就见薛琴心穿戴整肃,手持一柄纤细锋利的宝剑,以不可思议的身法突破重围,生生在自家弟子的围攻中找到了破绽,三两步抢到了罗千子面前,只一掌就按在了他的胸口,叫罗千子还来不及惨叫,整个人就已经被打飞出几丈去。正伦子惊觉事情有变,一条舌头甩得跟蟒蛇般扑面而来,却只见薛琴心手中的宝剑一刺一挑,就叫他莫名觉得左肩一阵剧痛,震骇下大惊失色,捂着肩头就是飞速推开,退到幽田子身旁。
常人都只防着正伦子的舌头,一门心思与他的舌头作对,却不知他这门功夫有死门在左肩。肩窝三经交汇之处,血脉繁盛,牵扯舌底系带;一旦此处被高人重创,他便再没有本事御使气血鼓胀舌头,才相当于大半武功顿失,便再不敢与薛琴心有所纠缠。
眼见得薛琴心赶来此间,罗鞍等一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瞧着她瞬间击退舌神和齿神,便叫华存门人的心中多了些安定。到这会儿,薛琴心才倒转了手中的剑柄,剑尖朝下双手抱一抱拳,朝幽田子一行人朗声道:“诸位漏夜赶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外子奉皇命出征,庄子里只有我这个女人,于情理不便与外客相见,算形势又不得不现身此间,便知客来不速,还请报一个蔓儿!”
这会儿就轮不上幽田子说话,才是薛琴心即到此间,诱敌便已经成功,用不上他细听风吹草动。才瞧着夜色里一股伟力凭空凝聚,薛琴心骤然间变了神情,已经来不及张嘴就朝后一挥双臂,将弟子们纷纷朝着两边推开,其自身也是冲天而起,生生退开了三丈地才稳稳站住。
一瞬间,就见一柄几丈长的无形巨刃从夜空中斩落,将薛琴心先前所站之地劈开一道裂痕,才瞧着外景七神齐齐转身下拜,便有虚皇真如神仙一般从半悬空中飘落,直如没有重量的鬼魅般轻飘飘站稳,身子与夜色纠葛显得飘忽不定,隔着冷森森的青玉面具,发出声音,道:“本尊虚皇,趁夜而降,不为其他,只为一人。‘将门无犬子’,姜夫人,你这一身武功,对得起令尊威名。”
薛琴心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亲眼见虚皇降临便还是觉得没底,这会儿心中已经打鼓,小腿肚也有些打颤,全靠着一股子傲气支撑,才肃穆神情开口,道:“我竟不晓得有天大的事情,要惊动东海的仙人亲临此间,与一众男子为难我这个女人,才知道魔道果然是魔道,便不讲点滴伦常道理。虚皇要什么人,都可以亲自与外子商量;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许多,做不得主。”
虚皇似乎笑了一声,便是高手相见自不像地痞流氓,场面话还得有上几句,才道:“姜夫人过谦了,这‘魔道’本尊愧不敢当。倒是尊夫堪比那魔中之魔,行事悖逆,错而不改,一错再错,错上加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叫我汗颜,不愿相见。本尊与他无话可说,与夫人倒有几句真言,才是姜映明武道走偏,心性已与常人不同,不可理喻,难以捉摸。本尊今日来,不为为难夫人,而是要给你一个替夫赎罪的机会,将那人好生交于我手,我自不再做纠缠。”
说着话,虚皇便是轻轻向前迈了一步,顿时就叫所有人觉得周遭的光影都晃动了几分,才听他继续道:“夫人原是慈悲心肠,对灵渊自是疼爱非常。现如今稚子无辜,囿于地牢,受苦受难,不得解脱。此中自有误会,又有人心腌臜;本尊不欲深究,只愿夫人助我,救他脱离苦海。”
不晓得为什么,薛琴心的心里这会儿真充满了慈悲与怜悯,才听着虚皇那半文半白,不成骈俪四六的话语就是有所感触,把自己先前对灵渊的一切好处都回忆了起来,也觉得那孩子身世凄苦而着实可怜,又想到姜映明多年被桃源乡之事困扰,便领悟不能一错再错的道理,眼眸中也泛起了点点水光,这就要点头带虚皇去救灵渊,却听得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灵渊?娘!他说灵渊!灵渊在哪?”
轻叹口气,虚皇略有些遗憾地往后迈了半步,躲开薛琴心猛然挥出的宝剑。才是这一声将她从迷糊中唤醒,叫她惊觉自己被虚皇摄神,惊慌下就是一剑挥出,被虚皇躲过。神情复杂的吩咐人按住玉书,薛琴心也是瞧向虚皇就是款款开口,道:“虚皇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动动嘴就能蛊惑人心的。只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男人间的恩怨纠缠;我中原男女大防甚重,礼教森严,恕我不能与诸位多言——罗鞍,如君!”
此言一出,就有十几道人影一时朝前冲来,步履间自有配合与算计,准确地将虚皇团团围住,顷刻就叫他被十几件兵器指定,才瞧薛琴心缓步上前,口中道:“虚皇来此,自然是料定我一个女人好欺。我自忖不能比北边萧太后英明,却也不能叫别人瞧着女人无用,这就要给天下的女人都争口气,叫她们晓得女子自强的道理!”
说着话,薛琴心运起手中宝剑,以一套大洞剑经朝着虚皇攻去;虚皇见状便是抬手一挥,大袖鼓动间浩然真气弥漫,空手对抗薛琴心的剑法,口中略带惊讶,道:“不愧是薛岳修的女儿,这一手大洞剑法,比姜映明更得真传!”
薛琴心只觉得一股气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迎着自己的剑锋猛撞而来,从剑尖处一分为二,推向自己的手腕,直叫手中的宝剑犹如苦海扁舟,又将难剑法打得凌乱非常,几乎不能形成剑势,才晓得虚皇的厉害,不单单是在嘴上。然则她这会儿在万众瞩目之下,乃是一众弟子的主心骨,断不能失了气势,便也含笑开口,道:“虚皇这么说,倒像是与我父亲旧识;只是我爹英年早逝,并不曾领教你的高招。家传的功夫,我不过得了三成真意,相比外子,更是很有不如。”
虚皇只瞧着薛琴心剑势稳健,招式延绵,的确要比姜映明那一手快剑,更得剑中三味,想来是下了苦功,着实也不好对付。别瞧着他这会儿空手对白刃,似乎游刃有余;实则薛琴心的剑意延绵不绝,杀机隐藏于招式之间,宛如毒蛇般盯着虚皇的要害,时刻准备着要给他致命一击,自有分寸,也有章法,并不容易对付。
袖袍与宝剑纠缠间,虚皇与薛琴心的身影逐渐在众人眼中模糊;外景七神瞧着自家师尊被缠住,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便也纷纷亮出兵器,提了真气在胸,朝着环伺周遭的罗鞍等人攻去,便晓得薛琴心已然现身,就到了大开杀戒的时候,再不必藏着掖着,也不用拖延时间。
顷刻间,就见罗鞍等人脚下腾挪不休,手中挥舞不绝,十几人站成了一个不甚规则的圆环,彼此间剑招前后参差不齐,连一处就连成了一片白光,灯火中自有一丝丝剑气凝结。要是天人师站在这里,就能瞧出这几人联手使出的招式,正是姜映明的杀手锏快剑之法,只因着他们不能将剑气约束在方寸之间,才靠着剑阵勾连将杀机分化,每个人的手里都有几道剑气约束,十几人出手也就等同于姜映明的一招。
更有不同,就在姜映明的快剑只能对付一人,出手也只得一两次就真气匮乏;此招以剑阵使出,便将真气的消耗分散在众人的身上,无差别攻击阵中所有敌人的同时,也能维持更久,威力就是更大。始终姜映明一个人,也敌不过这十几人围攻;这十几人联手,就比单独一个姜映明棘手许多。
顷刻间,就见剑阵中剑气涌动,外景七神闪转腾挪间难避锋芒,不时有人被一道剑气撞上,虽不致死也着实令人心烦。饶是外景七神有再厉害的手段,不能突破剑阵也很难有所施为,这会儿就有狗咬刺猬的意思,叫他们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正当此时,半悬空中自有一道刀光闪过,稍稍拦住众人片刻,才听虚皇的声音从左近传来,响彻夜宵,道:“丹元子、皓华子、龙烟子、玄冥子、常在子,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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