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萧太后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以她为中心,宣战的消息便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裹挟着众人的惊讶与难以置信,从皇宫中传遍盛京,又从盛京传向镔铁之国全境。朝臣们对萧太后的决定大惑不解,有几个硬气的大臣也提出了反对,却被萧太后一言驳回,直叫龙座上的皇帝耶律驯都是无法。
只在三日之内,镔铁之国上下全境沸腾,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讨论不休,大多数人却也表示了赞同,甚至有人摩拳擦掌,准备投军出征。这倒不是镔铁之国的百姓彪悍好斗,也不是他们不晓得打战劳民伤财的后果,而是有不少聪明人已经考虑到,萧太后如今耄耋之龄,不晓得还能执掌朝政多久;一旦萧太后不能掌权,那皇帝耶律驯却没有她那么英明神武,便在今后几十年内,镔铁之国都不会再有萧太后那样的人物出现领航,说不得面对中原就不比如今这般硬气。
在此背景之下,萧太后要趁着自己还能运筹帷幄,打中原一个措手不及,为镔铁之国奠定今后几十年的国祚,其实是可以理解。聪明人可以理解到这一步,普通的老百姓则是想不了这么多;可即便如此,他们也着实知道萧太后的厉害,也不担心这一场大战的后果,才是十七年前那一次进攻中原,镔铁之国虽被打退,却也没有吃亏,白赚了不少朝贡,也着实得了好处。
要是放在中原,别说是区区一个太后,就是皇帝九五至尊,也不可能一句话说下来就要掀起战火。实在是萧太后积威已久,兼有战绩喜人,几乎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朝廷上下的反对声音,才能这般独断专行,出口成宪,一众文臣武将,即便有不同意见,也不能与她抗衡,思量后也无奈接受。
两国交战,就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消息传来,中原皇帝也是急急召集了朝臣,破例举行了朝会,也没有太多商议,就晓得萧太后既然宣战,这一战就必打不可;对付镔铁之国大军,自然少不了先前战绩喜人的仪同三司姜映明。三个时辰的朝会后,一封召见姜映明如今的诏书直接从京中送出,诏书中言辞迫切,直要他见诏即刻动身。
虽然中原皇帝年轻,倒也不是个遇事慌乱的楞头小子;他做出这般的决定,其实与镔铁之国的众人考虑一般,便是认为萧太后年事已高,这一次只怕要拼死一搏,此役虽事发突然,却很可能左右了中原与镔铁之国今后的国祚。小皇帝的心里,甚至隐隐有些窃喜,便是从他的角度来看,萧太后着急起兵,很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变故,搞不好战打到一半,老婆子就病重难医;若如此,这一战中原就能大获全胜,即便不能占据优势,至少中原也不会吃亏。
天子手诏八百里加急,三天就送到了姜映明的手中,才叫他大感惊讶之余,稍一动脑筋就明白了个中因果,才当着薛琴心的面长叹了一声,道:“要论老谋深算,普天下萧太后再无敌手!她此番算计于我,原是阳谋,容不得我有所对策!”
薛琴心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到这会儿还不晓得灵渊被押在地牢,只瞧着姜映明这般模样,也只能好言安慰,急忙为他打点了行囊,准备了一切,送他奉旨进京。而因为泥丸子低估了修罗真气的厉害,也不晓得灵渊两世为人的坚韧,夺心丹加上他的摄神术,这半个月来并没有太大的收获,才是这会儿姜映明没弄到武功不算,还反被将了一军,这会儿对灵渊着实纠结,杀之不舍,放之不能,无奈之下,只得将一切对妻子和盘托出,嘱咐她盯紧灵渊和泥丸子,长叹着便是复命去了。
其实萧太后这一招,姜映明并不是彻底无可抵挡,便只要他舍了朝中荣华富贵不要,安安心心追求他的天下第一,抵死不受天子手诏,赖在华存山庄不走,全心全意逼灵渊松口,就真也奈何不得他。只可惜仪同三司的身份,于姜映明即是无上荣耀,也是厉害枷锁,身处名利场中,他根本不可能舍弃朝廷身份,与整个朝廷作对,自无法做出舍弃,只得受着萧太后摆布。
当然,能做到这一步,也的确是萧太后的本事;换另一个人来,且不说能不能把握姜映明的心思,就是掀起大国战火之事,也是做不到的。
薛琴心骤听闻这等消息,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灵渊已经被俘,更没想到姜映明会这样对他。虽然夫妻四十余载,薛琴心与姜映明还是有些不同,才是她一心相夫教子,连授徒都不是十分上心,对武功没有什么贪念,也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然而即便如此,始终两人结发多年,她倒也能够理解姜映明的心思,对他的做法也只能支持,才明白自己这会儿身处险境,却不得不像十七年前那般,含泪瞧着丈夫踏上沙场。
姜映明心里总有一万个担忧,这会儿也身处局中而毫无办法,只得安排了几名信得过的徒弟尽量留在薛琴心身旁,也是已经想到必定有人赶来解救灵渊,只因他笃定萧太后必须坐镇宫中,断不会亲自前来而重现四十年前之事,才心中稍稍有底,忧心离开。
姜映明走后,薛琴心这边也是心神不宁。才是她不比姜映明傻,只听他细说前因后果之后就晓得内里厉害;又是她对灵渊的感情,并不像姜映明那么决绝,始终当年桃源乡之事,姜映明是罪魁祸首而与她无关,一定要说起来,她甚至还有些怜悯和愧疚,便也是晓得当年萧虚庭已然退隐,照江湖规矩不该再与他寻仇,诛杀他原是为夺武经,本质上与强盗也没有什么差别。
更是现如今灵渊就在华存山庄,玉书和玉颜却是毫不知晓。薛琴心仔细想后还是不敢与他俩说,就是怕他俩情绪激动,难辨是非,或有不该有的想法,图一个朋友间的义气,私放了灵渊,便更会招来莫大的灾劫。
泥丸子此番并不曾随姜映明出征,一来是怕在战场上被虚皇和萧太后下手杀死,二来也是要继续想办法撬开灵渊的嘴,这会儿见了薛琴心忧心忡忡,犹豫不决模样,也是进言道:“夫人不必忧心,将军也早有准备。那小子落在我们手里,迟早会招来虚皇和无生老母,只要牢牢把握住他,这两位有通天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才是上上之策。如今萧太后用计调走将军,却忽视了夫人原也是武道高手;我这些年冷眼瞧着,您的武功并不在将军之下,才是奇招,自有妙用。”
薛琴心瞧一眼泥丸子,冷笑道:“胡老师,胡大夫!这十几年,我的确怠慢了你,竟不知道你是虚皇座下高徒,还当你是个寻常医者。我当感谢你不杀之恩,多年来未在我饮食中动了手脚;现如今咱俩站在了一处,往日的恩怨也就不好再提。灵渊是不是萧虚庭,我不晓得,这事儿太过玄奇;可将他押在牢中逼问,便非我本心所愿,令我为难。”
泥丸子身为脑神,统御其余外景七神,便不单是武功高强,做人也很有一套。他年纪比薛琴心大,心思也不输给她灵活,这会儿听薛琴心说话,便也笑道:“事已至此,夫人还要再说这些,便是白白伤神。萧虚庭的身份,确凿无疑;只瞧萧太后动兵,就可见一斑。现如今再不能心软,一条路只能走到黑,才是慈不掌兵,稍有软弱,就要被人趁虚而入。”
探口气,薛琴心也是着实无法,道:“我当年不喜欢练武,我爹非要逼我;好容易过几年安稳日子,灵渊又寻上门来。归根到底,才见识我爹高瞻远瞩,女人家会点手段,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我无心江湖纷争,只想做一个寻常妇人;避不开恩恩怨怨,身不由己罢了……胡老师,这其中的恩怨因果,不少是你招来哩!”
泥丸子尴尬笑笑,再不与她纠缠这事儿,才道:“虚皇手段诡异,心思也是过人。萧太后举兵的决定,只怕他数日前就知晓。此番若是他派人前来,咱们还没有什么麻烦,太元子虽为七神之首,也就是与我旗鼓相当;可若要他本尊降临,咱就有一场恶战要打,非得要齐心协力,才能与他相持些许。”
知道泥丸子这话的意思,薛琴心也是无奈点了点头。按照姜映明之前与虚皇,与天人师交手的经验,非要有三名他那样的高手,才能勉强与这两位邪魔外道首领相持,掌握胜机。如今山庄里的高手,薛琴心算一个,泥丸子算一个,其余众人,都是有些欠缺;好在华存山庄人多,有本事的高手也有几个,罗鞍之前的伤势已经痊愈,像他这样的弟子倒也还有几人,到时候若有恶战,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华存山庄其实也有一战之力,才不至于毫无生机。
甚至,若能料敌先机,召集弟子布阵,即便虚皇降临在次,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实在不行的情况下,薛琴心也能当机立断,拿灵渊挡刀挡剑的事情,她倒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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