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勇叔腿伤了走不了，被人抬着都坐在了破庙前。

破庙前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村民在里面一圈，施工的人在外头一圈，两方对峙着，手里都有家伙。

孟宁一到，先带着村委会的人阻隔开了两拨人，然后直接去问蒋勇：“勇叔，这是怎么了？”

“这要问你啊，孟书记，”勇叔的语气也不是很和善，“生前死后的事都做不了主了，你们来给我们扶的什么贫？”

这话可以说相当重了。

旁边还有其他村民符合：“你们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好回去复命升官，哪里真的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了？”

小蒋毕竟是村里的人，他赶紧打圆场：“勇叔可别这么说，孟书记自己的工资和津贴都贴补到咱村里来了，做人还是不能这样昧良心。”

“只要你们当官的不昧良心，我们才有良心可讲，”勇叔以前也在村里大小是个干部，还读过几年书，现在虽然身体不好了，脑子还是清醒的，“你们今天给个准话，到底挖还是不挖。”

工厂是肯定要建的，但是现在但凡回答一句“挖”，肯定得干起来。

于是孟宁当机立断：“今天我们不动工了，别伤了和气，勇叔，还下着雨呢，赶紧回去，别淋着了。”

这天还下着毛毛雨，因为雨下得不大，大家斗笠都没戴，确实容易淋着。

孟宁亲自上前，和姜斌一起把勇叔抬起来：“我们送您回去。”

“孟书记，那……”包工头上前一步，小声问。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孟宁就说：“辛苦你了，也辛苦兄弟们，小蒋会安排你们住的地方，今儿先回去休息吧。”

有了他这句话，被抬起来的勇叔朝人群使了个眼色，大家这才散了。

今天停工只是权宜之计，孟宁心里有数，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等两人把勇叔送到家，勇婶出去干活了，家里只有蓉妹子一个人在。

蓉妹子正在生火，看到勇叔回来了，就很自觉地去拿盐包了。

孟宁看到她把热盐包放在勇叔腿上敷，还熟练地给她爸按摩，就自己坐下来，问了一句：“蓉妹子很会照顾爸爸啊。”

蓉妹子害羞地笑了笑。

勇叔说：“妹娃子细心，大妹子出嫁之后，家里多亏了蓉妹子。”

就好像去镇上读书的老二，根本对家里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似的。

姜斌没忍住，说：“那蓉妹子也总有一天要嫁人……”

“不嫁了，”勇叔平静地说，“我和她妈商量过了，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

“不是还有个红伢子吗？”

“红伢子是要出去念书的，将来肯定不会再回芦村，他有他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们不想拖累他。”

这话真是槽多无口。

姜斌本来想怼的，但被孟宁警告地看了一眼，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

“勇叔您知道我们打算在破庙那建什么吗？”孟宁问。

“你们建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勇叔毫无波动地回答，“总而言之我百年之后要葬在那里，不管你们干什么都不行。”

“那您想过，蓉妹子长大了之后怎么生活？”

“家里总还是有几亩田，饿不死。”

“将来她长大了，招了婿，生了娃，为了养活娃，两口子都去城里打工，因为没读书，只能干最粗重的活，既没办法照顾您和勇婶，也没办法陪伴孩子长大，但是……”

“我们几代人都是这么过的，大家都可以，她也没什么不行。”

这话显然再说下去也只会不欢而散，孟宁很快止住了话题。

他抹了抹脖子上的汗，说：“那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

等从勇叔家出来，姜斌就说：“看来直接开工这法子不行。”

“先头只是没想到，不动生祭，拆破庙也不行，”孟宁想了想，“危房迁移工作最大的问题也在这里。”

留在芦村生活的人，大多都有故土观念，生在山里，自然认为死了也该留在这里。

打了生祭，想土葬，这些都和现在的扶贫工作计划是相冲突的。

不能硬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短期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无法开工，工人们没等住下，就直接走了，谁都不想耽误工期，还想去别的地方挣钱呢。

这件事一耽搁下来，最着急的是蒋妍。

“工厂一天没建好，外出务工的人叫不回来，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经济上不去，扶贫谈何成效？”

这都是很切实存在的问题，孟宁知道不好解决，但现在着急跳脚也没用。

“下周开始就停雨了，”姜斌一直在关注天气情况，“停雨之后，修路的进度会加快不少，等大家都陆续搬回山上，现在住的地方空出来，咱们可以先推翻重建民宿，归集体所有，收入也归在村集体上，年底了给大家分红。”

“到时候跟所有村民说，分红按人头来算，所有人必须当场签字才算数。”

姜斌听出门道来，问道：“是想把外出务工的人都叫回来？”

“有些事，和老人一时半会儿说不通，但跟年轻人还是能讲明白的，”孟宁点点头，“而且得把外出务工人员这次回来签字的来回路费的问题考虑进去。”

姜斌明白了：“头年的分红，优先报销他们来回的路费。”

这下大家也有动力回来了。

他领了任务，直接去联络办事了，孟宁一个人又晃悠到了刚才停工的地方。

意外地发现，小周也在这里。

孟宁走过去，把手搭在小周肩膀上：“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想，大家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做生祭。”

“因为风水？”

“当初建庙的地方，从风水学上来说，当然算不错了，”小周蹙眉思考，“但是主要也是因为这一块地，当初还没人认领，谁先在这里修了，也就归谁。”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但现在要收回来，实施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不是收回来而已呢？”

“你的意思是给补贴？”

“给钱都不一定能办成这些事，更何况我们的经费有限，钱还得花在搞建设上，”小周说。

他的想法倒是和孟宁不谋而合，孟宁故意没接话，等他继续。

“现在贫困户都建卡立户了，马上种猪也要到位，”小周绕到生祭那边去看了一眼，然后才说，“得想办法把他们的子女都叫回来，很多事我们做工作做不通，但怎样才是对他们好，子女去劝，说不定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