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人蜂拥而至,任是谁也不能泰然处之,即便灵渊这几日已经收购了震撼,现如今也真觉得后背发凉而头皮发麻;只瞧着虚皇和天人师纷纷忙着去准备应付,自己站在这甲板上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萧太后又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才叫他猛地感到一股子孤单和无助,全不晓得自己该站在那边,是该为涌来的中原同胞打气,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杀上渡世法船?
一瞬间,灵渊又听见萧太后颂唱经文的声音响起,整座渡世法船上下又涌起整齐划一的诵经响动。只瞧着铺天盖地,压过一切的声音中,法船周身又自伸出了那中空的精铁管子,指向正前赴后继渡河而来的中原百姓。
姜映明选择在此处迎战萧太后和渡世法船,也是时间紧迫下着实仔细算计过的,才是这一两里宽的河水虽拦不住渡世法船,却也能叫萧太后投鼠忌器而不敢贸然前进。这道河对渡世法船来说,不过是小小的阴沟一般;然而只要萧太后胆敢犯险过河,姜映明就能靠着这几十万人叫她阴沟里翻船,才是暂时拦住了渡世法船前进的道路,又有河水能够多少提供些保护,叫军民们不至于靠近法船就无法行动。
只见得军民们乌泱泱朝着河对岸涌去,一个个不管会不会水都纵身朝河中迈步,到这会儿好端端一条河已经被血肉之躯塞满,原本就不深的河沟,这会儿淤泥都被搅上水面。只瞧着停留在离河几里地外的渡世法船,又自开始喷薄黑水,只将从河岸到法船的一大片地面都浸透湿润,有些跑得太快的军民身上都沾到了这黑水,却也没谁在乎,依旧朝前冲去。
顷刻间,火箭飞矢从渡世法船各处激射而出,也不针对军民,也不刻意瞄准,就是朝着被黑水浸润的土地飞去,只为着竖起一道烈火屏障将众人阻拦在法船周围。然而这一次火攻之法,就没有上一次那般出其不意,姜映明这边虽然指挥不动几十万激愤的军民,却也着实做好了准备和安排,才瞧着人群中百余名身着劲装,冲在最前的男子眼瞧火箭飞来,扬手便是一甩,只将先前从河底挖来的污泥甩得满天都是。
河泥湿润滑溜,粘搭搭的也没有个形状,不比石子暗器那么容易抛飞,也更难把握准头;然而抛出污泥的这几位,乃是一辈子跟暗器打交道的武林高人,原有飞花杀敌,落叶伤人的本事,从他们手里甩出去的污泥,力道和准头都不弱于劲弩。才瞧着每一团泥巴正中一支火箭,法船上火箭不休,河床中污泥也是无尽,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竟没有任何一支火箭能够顺利引燃黑水。
几十岁年纪的粗蠢汉子,这会儿玩泥巴玩得比稚子孩童还要开心,才听有一人嘿嘿笑着,叫道:“算他姜映明慧眼识珠,请来咱一门师兄弟对付这飞矢。别说是这些无名小卒,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射出来的箭轻飘飘也没个准头;就是萧太后那老妖婆亲自上阵,哥几个也要糊她一脸烂泥——”
声音戛然而止,这人带着一脸爽朗笑容就是仰面倒下,才瞧他喉头上正插着一支五寸长的小箭,便见得渡世法船上英玄子瞪大了眼睛,手持一架劲弩,正对这群人所在之处,口中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姜映明这厮,真没将外景七神放在眼里!”
“莫要掉以轻心,他见识过法船之威,还敢前来阻拦,必有准备,不可不防。”英玄子浑身一个激灵,才瞧着虚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眼瞧着自家师尊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迎风晃亮了就是轻轻抛飞,只大袖一挥便有数不清的火星一时爆开,天女散花一般朝着黑水浸润之处纷纷落去,直教人无从抵挡,顷刻间就将那地面引燃,火光顿时冲天而起,烈焰熊熊中不少军民都被当场烧成了焦炭。
连声吹捧虚皇这一手控火之术,恨不得将自家师尊吹成大罗的神仙,英玄子却瞧见虚皇的目光投向那一片火海,隔着面具都叫人觉得他眉头紧蹙,便不由得心中一震,运目瞧去。
就见龙骸之泥遇火即燃,火光熊熊中烧死了不知多少莽夫;然而眼瞧着自己的同胞被烧成焦炭,后来的军民却是丝毫不见退缩,才瞧着他们一个个踩着先驱者的尸体,浑不顾自己的身上也冒出火烟,只一味朝前涌来,真实不虚地“前赴后继”一个个倒卧当场,只用化作焦炭的尸体为后来人铺平道路,人数太多几乎要将熊熊燃烧的烈火都压得熄灭。
不管烧死多少人,总有后来人紧随其后一拥而上,虚皇瞧着眼前这一幕场景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些人是自愿来送死,刀山火海都不能将他们拦住。姜映明果然用兵如神,狠绝过人,看样子原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人命与吾等硬拼了!”
英玄子还不晓得虚皇的意思,只觉得人命在渡世法船面前也没有什么作用,正要开口发问,就瞧着一群船工忙不迭地从底仓抬上来十几面偌大的战鼓,在虚皇的指挥下小心翼翼摆在甲板上各处,又见外景七神一众人等都是缓步走上前来,才听虚皇吩咐道:“法船始终是死物,活人还得活人来对付,尔等速速就位,鸣响战鼓,发兵对敌!”
不敢怠慢,英玄子连忙跟其余几位师兄弟站定位置,心中自是暗暗吃惊,才是这夔牛战鼓之阵,他们外景七神自从演练完成以来,从未真正用来对敌过;现如今虚皇摆出此阵,显然是对那一群乌合之众十分重视,才将这压箱底的手段都拿了出来,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地顶上了泥丸子的位置,举起了鼓槌。
昔年轩辕黄帝大战邪神蚩尤,曾取流坡山夔牛之皮为鼓,斩雷泽雷兽取骨为锤,以鼓声驱逐邪祟,提振士气。轩辕黄帝不仅是人道始祖,更是奇门之术的祖师,便有夔牛战鼓之阵流传于世,被虚皇发掘重现出来用以对敌。这会儿虚皇顶替泥丸,外景七神每人面前都有两面比人还大的战鼓,各自按照奇门方位排定,才瞧虚皇领头一锤瞧向战鼓,其余六人纷纷从善如流,顷刻间隆隆鼓声就从甲板上蔓延开来,直叫几里地外的姜映明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底莫名一惊,便是抬眼瞧来。
只见随着外景七神敲响战鼓,渡世法船的船舱中便有喊打喊杀之声一时喧闹起来,便是萧太后驾驭渡世法船出征,法船后还跟着一队镔铁之国的虎狼之师,先前被姜映明驱赶散入山林的他们,只在渡世法船现世之后便也纷纷登上了法船,一路保驾护航,皆因法船所过之地不留任何活口,才一直没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小山一样大的渡世法船,究竟能够藏下多少人,萧太后自己心里也没个准谱;这会儿虚皇敲响战鼓,调动大军出征,便见先前已经收回船体之内的精钢花瓣又自一片片绽放开来,却不是从下往上,而是斜斜搭在地上,成为大军离开法船对敌作战的捷径,一时间便有上万人衣着甲胄,手持兵刃杀出,冲向正朝法船涌来的中原军民,两军一时相接。
完全没想到这船上还藏了精兵猛将的中原军民,这会儿就被突然出现的虎狼之师弄得有些发懵,却也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思考,便瞧着对方虎狼之师杀来,军民们也是扬起了手中的兵器或是农具,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便朝着萧太后的虎狼之师迎去。
一时间,正规军与散兵游勇之间的区别高下立判,才瞧着萧太后的虎狼之师都是军中精锐,气势骇人,一身银盔银甲配上精钢刀枪剑戟,甫一露面就先声夺人而显出军威。藏身在渡世法船中修养精神的虎狼之师,这几日里真是憋得够呛,这会儿在虚皇的战鼓之声加持之下,几乎每一个人的眼里都映出了血光,威猛处不比姜映明的亲卫略逊分毫,万余人一同冲杀便是着实骇人,才在两军相接时占尽了上风,不多会儿便斩杀了不少冲过火海的中原军民。
行军打仗这种事情,寻常老百姓很难能接触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即便手持神兵利刃也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寻常时面对兵丁,老百姓们大多都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往往百余人的军士,就能屠灭千余人的村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中原亡国灭种在即,大伙儿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精兵猛将们对百姓的威慑力就不如先前,才叫他们举着锄头镰刀,悍不畏死上前,眼见同胞罹难,眼中也没有丝毫畏惧。
论战力,萧太后的虎狼之师占优;可论人数,中原这边的军民也不容小觑。一时间,两方人马杀在一处,直叫那些红了眼的精兵猛将们也见识了厉害,眼瞧着平日里温驯如牲口一样的百姓,反抗起来竟也是这般恐怖和疯狂,一边是铁血如山的军威,一边是保家卫国的挣扎,生死面前原来众人都是平等,人山人海中,兵将们也有深陷泥潭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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