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是陛下。”
吴妙英认出那道从容而来的月白身影,惊喜道。
没想到,还没等来徐令光,却先等来了天子。
天子缓步行至亭子, 宫人屈膝行礼。
“陛下是来接皇后吗?”吴妙英惊喜道。
萧昱随意掸了掸衣袍上的水珠, 语调闲慢,“听闻皇后被雨困景山, 特来救驾。”
魏云卿掩口一笑。
“救驾来迟, 皇后莫怪。”萧昱挽住她的手, 淡笑道。
魏云卿仰头看着他,心里暖暖的, 眼睛亮亮的,“陛下来的刚刚好。”
萧昱浅笑, 握着她的手,和她并肩共看亭外潺潺雨幕。
“雨似乎小了些。”魏云卿道。
“你是想下山,还是继续往高处去?”
魏云卿往山顶看了看, 道:“时辰不早了, 还是不上去了。雨天昏暗,地上湿滑, 太晚下山路也不好走。”
“好。”萧昱点头道:“改日天晴,我再陪你一起登顶。”
魏云卿点了点头。
说话间, 徐令光也和宫人携带油伞雨披归来,见天子立于亭上,便屈膝行礼, 于亭外等候。
吴妙英看到了她, 提醒帝后,“令光回来了, 陛下和皇后是此时下山?还是等雨停?”
魏云卿看了看亭外,“小雨淅淅沥沥的,大约是停不了了,陛下,我们现在就走吧。”
“嗯。”萧昱接过宫人手中的绢丝油衣,亲手给魏云卿穿好,然后持伞拥着她缓步往亭外去。
行至一转弯处,有一石阶略高,将下时,萧昱先下,又回头牵着魏云卿的手,扶她下来,抬头间却意外看到雨中亭上的牌匾,停云?
萧昱眉峰微蹙,立刻斥道:“这亭名是怎么回事?犯了皇后的讳,竟无人察觉吗?”
内监宫人吓得面色惨白,刷刷跪了一地。
魏云卿一懵,好好的怎么突然发了脾气?
梁时扑通跪倒,之前并无旨意要为皇后避讳,故而没人想到这方面,请罪道:“是奴婢疏忽。”
萧昱沉声道:“改为停仙,即刻去办。”
魏云卿回头看了一眼亭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因那‘停云’的亭名,犯了自己的名讳而斥责宫人,她都不觉有被冒犯,反觉有趣,何必小题大做?
梁时领命,立刻命人摘匾修改。
萧昱又对梁时道:“你亲自去一趟中书省,传朕旨意,让宋瑾拟旨,昭告天下为皇后避讳。”
梁时心中一震。
“内讳不出于外。”魏云卿连忙制止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萧昱握着她的手,边走边道:“皇后之尊,与帝齐体,天下人既为天子避讳,也该为皇后避讳的。”
魏云卿正色劝谏道:“我名之字太过常见,怎可因我名有云,使天下无云?我名有卿,使天子无卿?”
萧昱停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必麻烦了。”魏云卿继续相劝,“只要陛下知道我的名字就够了,内讳不需外传。”
萧昱心中一动,对上女子湛若春水的眸子。
今日,他在式乾殿听到她被困景山时,便提前结束了与宋太师的议政,亲自来接皇后。
此举无非是要在宋太师面前做出宠爱皇后的模样,来让宋氏安心。
可是,他如今要给她如此恩宠,却被她坚决拒绝,这样拔高皇后地位与天子齐平的恩宠,宋氏必然求之不得,可她并不在乎。
这让萧昱突然想起了婚前纳征之事。
礼部侍郎为了奉承宋太师,为皇后立威,擅自将皇后聘礼奏了黄金四百斤,远超前朝规格。
他当时,动了怒,以为这天下贵女都是罔顾礼法,骄奢恣意,任性妄为。
其实,他并不了解她。
只是礼部侍郎的所为,对他造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才让他以为她就是这般骄奢,喜欢这些奢靡浮夸的金玉之物。
黄金四百斤,皇室并非出不起,只是凡是都要讲究一个礼法,过往纳后,朝廷并无此先例。
他纳后,岂能超过祖宗之规格?
皇后代表的是士族,若是魏云卿因是宋太师外孙女的身份得到优待,岂不又是皇室向士族让步?
世家怎能凌驾于皇权之上?
他若在此事上让步,便是向士族让步露怯,日后,还谈何亲政?
婚前,他计较这些礼制,是为了维护皇室威严。
婚后,他将数不尽的金银美玉、珍奇珠宝,如山一般捧到她的面前,自以为能以此哄她欢心。
可是,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金银珠宝,不在乎这避讳的荣宠。
他的皇后,其实就是个单纯美丽的小姑娘,没有什么高深心机,给一点儿宠爱就会满心欢喜,本不值得他如此提防。
萧昱又吩咐道:“梁时,派人排查各处宫门、殿阁、亭台有无犯皇后名讳之处,只修改宫中犯讳之处即可。”
“是。”梁时松了口气,立刻吩咐内监去办。
众人再度往山下走着,萧昱亲手撑着伞,半拥着魏云卿,为她遮雨。
吴妙英跟在二人身后,看着这一幕。
天子手中的伞,几乎整个都遮到了皇后的头顶,唯恐她沾染一丝风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头顶,已经被吹湿半边。
那样下意识的宠爱,骗不了人。
曾经,她也这样为齐王撑伞,将整个伞都偏向她的小殿下身边,哪怕自己已被风雨湿透也没有半分怨言,她只想保护他风雨不沾身。
被偏爱的人,永远不会注意到那个给他撑伞的人早已是满身风雨。
她悄悄对梁时道:“你去给陛下撑一撑伞。”
梁时这才察觉天子半边鬓发已沾染风雨,暗叹自己失职,不若吴妙英心细,连忙将伞举到天子头顶。
魏云卿闲步慢行,一路上都兴致昂扬地跟萧昱分享着今日的事。
宫里如今只有她和萧昱两个主子,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情,朝廷也没有安排需要皇后出席的仪式。
她入宫以来,不是陪天子闲游,就是自己找些事打发时光,这皇后,做的也算从容自在。
“我采了很多的杏花,等回去清洗干净,配上糯米,酿成杏花酒,下个月便能饮上了。”
“你喜欢饮酒?”
魏云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我酒量很好,都是跟着舅舅练出来的。”
说完,便连忙懊悔地轻掩上了口。
魏国推崇名士风度,名士不需奇才,但要能痛饮酒,可这是对男子的要求。
她是女子,应该矜持羞讷,怎能做豪饮状?有好酒量?
天子若问起,她难道要说是因为她小时候经常跟着舅舅走街串巷,与人斗酒练出来的酒量吗?
不行,不行,在天子心里,她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
连忙又改口道:“我酒量不好,我刚才是胡说的。”
萧昱嘴角噙着笑,她似乎有些太谨慎了。
魏云卿以为他不信,又连忙拉着他胳膊,连连摇头认真解释着,“我说的是真的,我酒量真的不好,喝一点儿就醉了。”
说着,还故意做出个醉酒的姿势,谁知脚下一个不稳,木屐的木齿就不慎卡在了石阶边缘,整个身子瞬间便向前扑去。
萧昱眼急手快,连忙伸臂揽住她的腰和手臂,将魏云卿整个圈入怀中。
伞从天子掌中脱落,在地上打着圈,沿着石阶层层坠落,雨打在二人发梢、脸上,草木蒸腾的雾气弥漫在他们周围。
内侍上前,将伞撑在帝后头顶。
魏云卿手抵在萧昱胸膛,二人四目相对着。
细雨斜打在她的身上,皓腕凝结了一层雨水,汇聚成滴,落在天子胸襟,她微微抓着他的外袍,听着彼此扑通的心跳。
她的木屐已经从脚上脱落,吴妙英将伞递给宫人撑着,蹲下身子捡起木屐要给魏云卿穿上。
“不必穿了。”
萧昱低眸看着皇后光洁的玉足,崴脚后,那娇白圆润的跗骨已经红了一片,脚面也被雨水打湿,凝聚着一层水珠。
他半俯下身子,回头看着她道:“卿卿,上来。”
魏云卿心中一震。
天子折腰,跟随的宫人内监们大惊,立刻伏地纷纷跪倒。
无一人敢立的比天子高。
“陛下,我自己可以走。”她无措道。
“上来。”萧昱说着,语气温柔平静,“听话。”
“我很重。”魏云卿迟疑着,那可是天子,她怎么能让他屈膝折腰背自己?
“我背的动。”萧昱看着她,道:“难道,你要一直在这儿淋雨吗?”
魏云卿抿唇,看了一眼周围跪倒一片的内侍,山路雨水泥泞,斜风细雨不断,内侍宫人们跪在雨水中,身上早已被污泥雨水湿透。
她纠结着、迟疑着缓缓趴到了萧昱背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
温香娇软贴上脊背,萧昱嘴角微微一动,手掌托住她的腿,直起身,将人背起。
内侍们陆续而起,将伞撑在帝后头顶。
魏云卿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衣袍微微潮湿,湿湿凉凉的,二人身体的温度,就这样隔着几层湿冷的衣物纠缠。
她拢紧了手臂,把脸埋在他的颈弯,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他耳边,低喃道:“我都说了我很重,陛下把我放下来吧。”
“不放。”如兰的气息拨动着萧昱心神,托着魏云卿双腿的手,反倒又往她大腿内侧扣紧了几分,“卿卿一点儿都不重。”
似是触动了她腿上的敏感,女子微不可查地轻嘤了一声,双腿微微夹紧了他的腰背。
魏云卿的裙摆已被打湿,丝帛紧贴在光洁如玉的小腿上,勾勒出小腿纤细曼妙的曲线,娇白的小脚在天子身前晃动。
萧昱微瞄了一眼,她的脚趾微微蜷缩在一起,像一颗颗洁白的莲子,似是为光着脚而难为情。
她很瘦,但是瘦而不露骨,她很轻,在他背上趴着,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伏在他背上的娇躯,无有一处不柔软,隔着薄薄的衣袍,他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背上那两团圆润饱满是多么绵软。
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滴从脸上滑落,皇后微凉的手指温柔地滑过天子的额头,为他拂去风雨。
萧昱恍然回神,让自己冷静。
*
萧昱并未返回式乾殿,而是带魏云卿就近停在了飞仙阁。
魏云卿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曳地的裙摆早已湿透,在地板上拖行出水迹。
宫人和内侍提来温水,分别服侍帝后清洗,换上干净的衣袍。
更衣后,帝后一起登上了那足以容纳五六人平躺的宽榻。
玩闹了一天,魏云卿也有些累了,一沾染温暖舒适的床榻,她便丝毫不顾形象,以最放松的姿态,从容斜倚在凭栏上,听着窗外雨打竹叶之声。
萧昱提前安排好的宫人,早已将酒食送至飞仙阁,此时正陆续而入,将酒食依次摆放于案上。
萧昱斟了杯温酒,递给她道:“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魏云卿支起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腹中一团热火渐渐燃了起来,她的眼梢不多时便染上了一抹红。
“卿卿,吃饭了。”萧昱把碗筷给她放好。
酒意上涌,魏云卿愈觉困乏,微阖眼眸,侧身支头,含糊道:“好。”
却只闻应答之声,不见美人儿起身。
“先吃饭,再休息。”萧昱柔声劝着。
魏云卿不为所动。
萧昱看着那一动不动,缩在榻上的窈窕身影,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他轻轻挪动身子,向她靠近。
窗外雨声潺潺,竹叶沙沙作响。
魏云卿丝毫没有意识到萧昱的靠近,依然悠闲地微闭着眼睛休憩。
萧昱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后安静的睡颜,几缕发丝贴在了她微微酡红的脸上,他轻轻为她拨开,看着女子娇憨美艳的小脸,微凉的手指在她面颊上轻轻抚着。
然后,萧昱扶着她的肩膀,强行扭过她侧倚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面对着自己,身子高大的阴影,如玉山倾倒,覆盖上了女子的娇躯。
背部在床栏上咯得生疼,不舒服的姿势,迫使魏云卿不情不愿地扭过头,睁开了眼。
天子平静俊秀的容颜乍然入眼——
萧昱专注地凝视着她,他的眼睛明亮深沉,烛火在他的瞳孔跳跃,倒映出魏云卿微微错愕的脸。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二人暧昧的姿势,让魏云卿心中莫名一乱,她手掌撑着榻,双腿也微微蜷缩了起来。
天子的手臂坚实有力,她被圈禁其间,如同被禁锢的小兽,不得动弹。
萧昱低头看着她那饱满嫣红的唇瓣上残留的酒渍,眼梢楚楚动人的潮红,认真问她——
“你要在这里睡吗?”
魏云卿身上微微不自在起来,脑子也清醒了几分,这是天子的别寝,她怎么能在这里睡呢?
她好像有些忘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在萧昱面前如此放松,把先前的谨慎、规矩、礼仪全忘了。
女子娇艳的唇瓣微启,“我……”
萧昱专注地看着那抹红,那娇唇才启,他便低头,欺唇而上,品尝着女子嘴角残留的酒液。
魏云卿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天子一点一点吻走了她嘴角的残酒,却怎么都打不开她倔强的唇齿。
此刻,他没有再度命令她“张嘴”,而是用手臂缓缓搂住她的腰,腰腹相抵,贴在了一起。
魏云卿腰后突然中空,窗外的冷风飕飕往腰间钻入,心口好像被人揪住,脊背发凉,全身僵硬。
二人之间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竹叶婆娑之声。
她下意识伸出手,抵在萧昱胸口,她没有张嘴,而是偏过了头,身子已有几分瘫软。
萧昱的唇上落空,滑到了她耳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暗色,他问她——
“要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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