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着要看舞姬们春光乍泄,可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衣而不漏破绽,便愈发激起了几位武道高人的好胜心思,直叫他们抱着一种矛盾的心念死死盯着舞姬们的一举一动,心里面只剩下观瞧对方招式精巧的念头,竟像是面对高手过招一般,直叫众人都是一时紧张非常,激动不已,在歌舞之中,享受到了一众武道的乐趣。
能被耶律驯召来为诸位高人表演,这些舞姬的动作便也真是滴水不漏,便叫此间堪称已经披靡天下,武道大成的几位绝顶高手都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见得轻纱飘飞中自有规律可寻,十个人二十只眼睛从四面八方看也毫无破绽,不多时便叫众人都看花了眼,又着实过了瘾。
不过这倒也不是这些舞姬的武功高明,原本是她们这一套动作经过了千万次的磨练才有这般效果,便是其一举一动都是不能改变分毫的定数,与瞬息万变灵动非常的高人交手也还有些区别,便不是武道而是舞蹈,本身这些舞姬也不会武功。而且若真有高人捣乱,不动手只吹出一口真气,吹乱轻纱飘飞便也能破了这些舞姬的遮掩,全因着众人都不是那等无聊之辈,才能叫舞姬们表演得这般顺利成功。
一时间,只见得场中丝绦飞舞,轻纱流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铺天盖地的薄纱遮住,直叫陈焕明不住怀疑舞姬们身上到底还穿没穿衣服,便听得一阵丝绸**声响,所有的薄纱都在一瞬间从众人眼前消失,连带着消失的还有之前那些舞姬,便只剩下一名比虚皇还要高大,粗壮如铁塔一般的汉子骤然出现,站立当场。
一见这铁塔般的汉子出现,众人都尚不曾从先前的旖旎之舞中回过神来,多少都是吓了一跳;只有灵渊的眼中就是放出了烁烁光芒,直如饿狼一般,看得陈焕明在一旁大受惊吓,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灵渊当然不是看上了那汉子浑身铁块一般的肌肉,自不会对眼前这超乎常人的壮汉起了什么心思,而是这汉子一现身,他就认出此人便是当日乘骑战象,手捧金盘,拖着赤珠跳舞的壮汉,一时心中激动,隐约晓得后面会发生什么,便是期待非常。
因着姜映明等人来得晚,并没有看见那日赤珠表演飞天舞的场景;陈焕明则是忙着四处藏身,自也没有心思去大街上瞧热闹。故而到得此时,中原来的众人都不知道灵渊为何会这般激动,便只有虚皇的一众弟子个个眼底含笑,作壁上观。
便只见那缓缓伸出双手,平举在胸膛之前,手心朝上,像是捧着什么东西一般,随即就有漫天花瓣洒落,将这汉子笼罩在花雨之中,直叫陈焕明忍不住嘀咕,低声道:“见了鬼了,这难道是暹罗之地来的舞者,要以男子之身表演女子之态?老子这双招子,可受不得这等刺激哩!”
灵渊才不管他说什么,这会儿一颗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砰砰心跳声甚至引起对面的姜映明的龙虎真人注意,便见他究竟是有何等激动。
下一刻,便有一名长脚长手,皮肤黝黑,身着西域旖旎舞裙的姑娘从天而降,稳稳落在那铁塔汉子的掌中,踮起脚尖便随着丝竹弦乐开始舞动身形,舞姿更比那一日在街上婀娜几分,甫一露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连先前不怎么感兴趣的萧太后都是含笑朝她看来,观她演这一场飞天之舞。
赤珠的这一手飞天舞,原本是佛法在西域大兴之时,从高昌国衍生出来的一种神乐神舞,便是此舞原不是演来给凡人看,而是用来取悦九天上的诸神诸佛,以近乎不可思议的舞姿和柔媚彰显神佛的力量,便也只有信仰坚定到能够回馈自身,节制饮食到近乎没有重量的高明舞娘,才能在男子掌中舞动出这等神乎其技的舞姿,早已在高昌国破灭前数十年就已经彻底失传。
不晓得天人师从哪里寻得这飞天舞的手段,又寻来天生力大无穷堪比前朝传说的昆仑奴的壮男,花费了无数的功夫**赤珠以轻功表现这等舞技,才又叫这早已失传的飞天舞重现于世而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旁的不说,赤珠能表演这一场飞天舞,本身的武功就已经登堂入室而很有成就,比不得罗千子也能胜过大多数的练武之人,才能完成这一场神舞。
只在顷刻间,这殿堂就不再是镔铁之国皇宫内的殿堂,而是九天云上,神佛聚集的天宫仙境;而在场众人,也不再是恩怨纠缠,心念搅扰的武林中人,而是神界仙界,无烦无恼,意无挂碍的诸神诸佛。所有人都在赤珠的这一场飞天舞里,隐约回忆起自己前世身为仙人,逍遥于天地之间时的场景,都体会到了得道飞升,升仙成佛之后的清静琉璃境界,都感受到了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也根本就不存在与人世间的无上美好。
托着赤珠的那铁塔壮汉,便是划分清浊,支撑天地的天柱;而他手中的赤珠,便是这人世间最宝贵的瑰宝,最美好的象征,是诸神偶然赐给人间的至宝,是一切美好的源头……
无论是歌乐也好,舞蹈也罢,本质上都是为了表达自我,将舞者心中的那一方世界展现在受众的面前,便是真正的舞蹈歌乐,原本不需要受众有多高明的欣赏水平和心思意境,本不分什么阳春白雪或下里巴人,自能做到雅俗共赏而众口调和,令所有人都能无差别地欣赏到这其中所蕴含的美好,感受到所想要传递的心念,印彻在自身而有所收获,才是真实不虚地艺术所在。
知易行难,古来能做到这般的又有几人?在场众人,直到得今时今日才见识了这等超凡脱俗,奉献神明的歌舞,便都是一时间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甚至是丝竹之声渐息,赤珠的身形渐缓,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姑娘也稳稳站在地上,众人还不曾回过神来,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意境之中。
好半天过去,才听茅山老道一时轻声开口,道:“老道活了百余年,原以为已经遍历诸世,心境圆满,只待尸解,便能归于天地自然。直到今日,才叫老道晓得自己原是井底之蛙,吾生有涯而知无涯,这天地之间,到底还有多少奥妙,多少美好,多少事物,是老道不晓得的?”
他这一声感慨,便将众人的心神一时唤回,直叫姜映明等人心生感慨之余,也是生生吓出了冷汗,才惊觉在刚才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里,自己的心神竟然全数投入了这姑娘的舞蹈之中,不能自拔,不能自持,便只要萧太后一声令下,从周围窜出来几名刀斧手,中原正道三家掌门,这会儿只怕就要命丧当场。
惊骇之余,姜映明等人也是一时将目光投向垂首站在场中的赤珠身上,心中都是惊叹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演绎出这等原不该存在于人世之间的神妙舞蹈。目光转动,姜映明便一时瞥见灵渊瞠目结舌,像是有一万句话堵在喉咙里要一起涌出,下一刻就要将自己憋死的样子,又见虚皇正襟危坐,三弟子个个神色各异,便隐约猜出眼前这位姑娘,大概就是灵渊一直苦寻的,天人师派人接回西域的赤珠姑娘了!
一面运起平息着心念,姜映明一面仔细打量起赤珠姑娘来,才发觉这姑娘其实五官长得一般,远不能与先前那些舞姬相比,这会儿飞天舞结束之后,经由那神舞加持在她身上的一切便已经褪去,便显出她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的状态来,自叫姜映明心中疑惑非常,暗想这样一具平凡的身躯,是如何演绎出方才那等超凡的神舞来的?
到这会儿,萧太后的声音才在众人耳边响起,道:“这孩子是西域国师专程带来,为老身献上的寿礼。她自幼研习这失传多年的飞天舞,很是有些灵性,是同辈中佼佼者,真能演出这飞天舞的神韵来,叫老身看着,心中欢喜,便留了她在宫中。今日贵客到来,老身也有心与诸位同喜,才叫了她出来。就不知赤珠的舞技,与中原的乐舞相比如何?”
“赤珠”两个字从萧太后口中说出,众人就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疑惑。便听得龙虎真人强行慑服着心神,一时缓缓开口,道:“赤珠姑娘的飞天舞,尽得西域神舞之精髓,与我朝动辄数十上百人的庄严乐舞,各有千秋,难分高下。西域国师,着实有心,老道倒想问问,赤珠姑娘年芳几何,家住何方?”
龙虎真人先回答萧太后的话语,着实是滴水不漏而不顾此失彼,维护了中原朝廷的尊严,只稍有些吹牛的嫌疑,也没什么;可后面这一句话,别说是在皇宫禁地,对一位刚见面的姑娘问,就是在大街上,随便寻一位女子问了,只怕都要遭一顿好打,便是轻浮。也全是龙虎真人顶着天师的名号,穿着御赐的道袍,名义上是个出家人,才不显得那么猥琐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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