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仁梅的电话打乱了王浩然的行程，给公安局捐赠电脑的事情推迟了几天。

王浩然不是一个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哪怕是秦仁梅也不行。不然，现在他就不是县城首富，而是秦仁梅的丈夫了。

捐赠过程很顺利，三十个联想电脑的纸箱整齐码在拼起来的长桌上，王浩然双手捧起一个挂着红花的捐赠书交给马建国，然后两人在闪光灯下笑着握手，合影。几乎所有人都满意，就连电视台的摄影师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收了红包，有意把王浩然拍得看起来不那么胖。

太胖的体型不好拿来当正面形象。

林学高一个人站在三楼过道，远远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心思陈杂。他们是老同学，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三毕业都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哪怕曾经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也没有破坏两人之间的友谊。

而且，他们现在一个是县城首富，另一个则是马上要上任的刑警大队长，按理说应该很能聊得来。但林学高很确定，自己现在心情不好。

至少不痛快。

仇富？

嫉妒了？

还是源自于某种隐晦的恨意？

林学高有些茫然，觉得自己可能一时半刻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们的大队长看来很低调啊，连电视也不爱上。”

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林学高惊醒。

林学高转身一看，正是王浩然。

他笑了笑，调整情绪说道：“六年未见，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王浩然低头看了眼自己肥胖的身体，爽快的笑道：“六年了，人生有几个六年？谁都会变！”

林学高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下来。

王浩然走过来跟林学高站在一起，只见楼下记者要采访马建国，马局很不耐烦，敷衍两句转身就走了。王文海无奈，只好走过去站在摄像机面前，说着那些毫无营养的场面话。

“没想到吧，我们竟然会高高的站在这里，俯视着他们这些人。”王浩然眼睛迷成了一条缝，指着楼下说道：“公安局长，记者，电视台主持人，警察，还有价值十几万的电脑设备说送就送……换在以前，这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我想都不敢想。”

林学高没有开口。

王浩然自顾说道：“那时候我们穷得连肚子都吃不饱，记得那次我从饭馆里偷来鸡腿，你竟然连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还说味道比肉要好吃……哈哈！想不到啊，我们终究长大了。”

林学高认同道：“那时候，真的太穷了。”

“是啊！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饿肚子。”王浩然大笑一声，“所以有钱之后，我每天都是大鱼大肉，每一次都会把肚子吃的撑起来，那感觉简直爽极了！”

林学高转身看着他，“所以，当年瘦猴一般的你，就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很羡慕吧！”

话虽如此，王浩然却躲过林学高的目光，像是很心虚似的。

不过很快，他又打趣道：“羡慕也没办法，虽然我们关系很铁，但钱这东西真的没法给你。”

“谁稀罕！你这奸商搜刮民膏赚来的脏钱，我可看不上！”林学高笑了，“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可以请我吃几顿大餐，而让我也感受一下你的快乐。”

“你的快乐，恐怕不仅是吃饱肚子吧……”王浩然突然伸开双臂，使劲抱住林学高，开心的说道：“兄弟，欢迎回来！”

林学高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谢谢！”

楼下的摄像师像是能未卜先知般，拿起相机及时拍下了这一瞬间。

两人分开，王浩然淡淡的说道：“家里回去过吗？”

“去了，现在生活条件好多了，谢谢你。”林学高点头致谢。

王浩然把林学高的两个哥哥安排到了郑涛的车队，有了固定收入，那个摇摇欲坠的家终于恢复了些活力。林学高上次回家时，母亲还千叮嘱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报答王浩然的恩情。

在老母亲看来，这不仅是帮忙，而是救命。

“说啥呢？咱兄弟的关系需要这两个字吗？需要这么见外吗？”王浩然揽着林学高的肩头亲密的说道：“完了找个时间，我约几个老同学出来，咱们坐一坐叙叙旧。”

林学高摆脱开王浩然搭在肩头的手，迟疑了下才低声问道：“秦仁梅回来了吗？”

王浩然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啊，高三那年，她们母女俩跑了后我就再没见过，也没有她的消息。”

林学高深深看了王浩然一眼，他其实知道，王浩然每次撒谎都会下意识的眨眼睛。

不过他也没有揭穿，又问道：“那方东呢？他怎么样了？”

“他呀，哎，这辈子算是废了！”王浩然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个人，摇头道：“别提他了，完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新兄弟，在社会上很吃得开。你以后当上刑警大队长，也需要这种人在社会上照应，传个消息啥的……”

“不见！”林学高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

“哎呦……还给我装呢？”王浩然眯眼看着林学高，笑呵呵的说道：“就算不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怎么也该看看那些电脑吧，十多万呢！”

林学高面色更冷，“你的手也太长了，都伸到公安局里来了！”

“哈哈！”王浩然并没有发现林学高的异常，大笑道：“小时候我就曾发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成为人上人！现在我有钱，你有权，这不就是机会嘛！以后我们兄弟齐心，打下一片新天地……”

“王浩然，我发现你已经进入歧途了。”林学高直接打断他的话，较真道：“我警告你，正正经经赚钱，老老实实做人。你以后如果敢走歪门邪道，我第一个抓你！”

“我去……”王浩然没想到林学高会跟他说这种话，猛一下被噎住了，缓了口气后骂道：“你他妈好好说话，什么叫歪门邪道？我这是看在当年兄弟的面子上才跟你说这些，换成别人我都懒得多看一眼！别以为你这个狗屁大队长稀罕，老子还看不上！”

“现在跟老子交往的都是局长，县长级别的人物！”

王浩然冲着林学高吼道，语气中带着那种有钱人自信的豪气。

林学高一眨不眨盯着王浩然，胸膛一鼓一鼓，看起来生气了。

王浩然却是不惧，挑衅道：“怎么，还想跟老子动手？忘了上学的时候了吗，如果不是方东帮你，我哪次不是想怎么捶你就怎么捶你！”

林学高听到这个话，不由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方东……他到底怎么样了？”

“死了！”王浩然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林学高猛地抬头，双眼冷冽骇人。

“你就当他死了吧。”王浩然有些心虚，“活得不人不鬼的，不是死了是什么。”

林学高眼睛立马红了起来，“这些年你就不帮帮他？眼看着他活成那样？忍心吗？操你妈的首富！”

“你他妈怎么不去帮？”王浩然彻底被激怒了，也不管楼下还站着那么多人，指着林学高的鼻子扯开嗓门大骂道：“你是刑警大队长，公安局的大领导，随便说个话让他看个大门扫个地很难吗？你怎么不去帮？你他妈忘了当年饿肚子的时候，他给你送来的黑馒头了？操你妈，装个几把！”

王浩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林学高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来，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堵上了似的，憋屈的很。

楼下众人都抬头诧异地望着楼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首富跟刑警大队长干了起来，这可是大新闻。

……

送走电视台的记者和王浩然后，马建国把林学高叫到了办公室里。

“怎么就不注意注意影响？”马建国劈头盖脸教训道：“我知道你们是老同学，曾经关系很好。但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干架去？我好不容易营造出警民一家人的良好氛围，全让你们俩个王八蛋破坏了。”

林学高埋头窝在沙发里，不说话。

“瞧你这样子，像什么？魂都丢了！”马建国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方东是过得不好，但怨不着你林学高，也怨不着人家王浩然，更怨不到社会！”

“可……我们总得帮帮他吧。”

林学高抬起头，双眼通红。

“是你的心病吧！”马建国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怒喝道：“他自己不争气，不上路，别人怎么帮？林学高，你好歹也是出去外国闯了一圈回来的人，怎么就看不开这个事？”

林学高呆呆望着窗外白杨树上的老鸦窝，一时间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