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镇南乡(2)
镇南乡(2)
“我小弟一直是很健康的人。”她说,“人也聪明开朗,学习成绩好,虽然晚上了几年学,但是以后是一定能考出去的。”
柱子的照片就那么几张,不是什么好相机照出来的,光线都没有调好。男孩子很阳光的对着镜头露出明朗的微笑。
“这是学校里面给照的,说是考学要用的。”大妮说,“照了一小版,我这只有一张,剩下的都交上去了,我瞅着照片照的还好就留下了。你看着后面的红底,整的挺喜庆。”
证件照后面的布景能模糊的看出来折过的痕迹。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发达的地方,连一张普通的额证件照片都没有办法照的很完美。不过从照片上面来看这个男孩子的模样也已经足够了。
很帅气的一个男孩,和余琛并不相像,但是骨骼轮廓却惊人的相似。余琛比起他来更加多了几份温柔和内敛,或者更主要的是那种贵族的气质。而这个男孩主要的是淳朴和明朗,看起来让人舒服。
“那后来呢?”袁飞将照片小心的放进单独的袋子里面保管起来,“我听说他失踪之前病了?”
大妮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显示出一种努力掩饰伤心痛苦的神情。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之后才开口,“要我说,他这病来的古怪。我们乡下的孩子都是从小命硬的,只要养活了那就一辈子没啥病没啥灾的。他每天都绕着村子跑一大圈的,身子可好。”
袁飞想起来尸检报告上面说起过那具尸体上脚底有硬茧,是常年形成的,还有腿部的骨骼十分的强健。他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努力回忆的大妮,突然一股怒火冲上来。他握了握拳头,在感觉到疼痛之后这才勉强抑制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但是一想到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孩子,有着很光明的前程,难道就因为他的很多方面类似余琛于是就要杀了他么?
他已经很清楚,其实在来到镇南乡心里面就很清楚,这个柱子一定就是那具被认为是余琛尸体三个月的可怜人。
他的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两个孤弱的姐姐。余珉你何必做到这些?
“那……那他是怎么病的?可以详细的说一下么?”袁飞看着大妮脸上显而易见的伤痛。虽然不忍心再让她去回忆,但是如果想要抓住罪魁祸首,这些伤痛却是一定要经历的。后面可能还需要这个家庭承受更加不幸的事实。
大妮仔细想了想。“说实话他不对劲儿的时候我们没有怎么注意,就是觉得可能是在学校压力太大了。他今年高考,学校里面没几个孩子,全乡都指望着他能走出去给我们乡争光。那孩子懂事,从来都不说苦不说累。就是埋头做题复习啥的。”
“那天晚上他挺晚的才从学校里面回来,比平时上了晚自习还晚两个多小时。我爹和妹妹倒是没多想,可能是以为他去别的地儿野去了,他身上都是地里面的干巴碎杆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在家里我平时和他更亲些,我毕竟是长姐,家里的谁我都要格外去关心注意些。”
“柱子我了解。他绝对不是在这种时候出去玩的孩子。而且我当时看他的样子就有些摇摇晃晃的,像是不舒服。我去问他他也不肯说。直接就回屋了。后来我留意了一下,他换下来的棉袄脖子那里有血迹,我想着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把脑袋打破了,但是也不好问,县里面我也没说,后来我想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您是说——柱子在那天之前一直都很正常,突然有一天回来晚了很久,至少有两个小时以上,而且身上上下都是地里面的杂物,身体明显不对劲。并且他的头颈部位很可能伤到了。”袁飞整理了一下。
大妮直了下身子探头往袁飞正在记得笔记上看了一眼,也看不太懂就收回目光,“对。那时候还没下雪,地里边都是去年收完的庄稼剩的杆子和干巴碎草碎叶子。我就想着是不是和谁在地里打架,倒了在地里面滚的。”
袁飞点点头,他在笔记上简单的列了几点。
1、晚归2小时以上
2、头颈部有伤
3、身上有农田中的杂草杂杆推测可能躺倒在田中
4、神情有异
他抬头看了大妮一眼,“之后柱子就病了么?”
“恩,第二天就没起来床,一直哼哼着,挺难受的样子,但我摸着也不发烧。我叫了乡里的大夫来看,他也说不出什么,就说多休息发发汗可能会好。”大妮说。
袁飞的笔又在本子上记着。
5、突发病,病因不详
“好。”他收起笔,“我希望你可以具体的描述他病后的情况。”
……………
廖新新盯着余钦,手下却是一刻不停,写了一整篇只有她自己认识的鬼画符。
她心里面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海啸一般的天气,目前能做的就是紧盯着余钦,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也不松懈一个可能成为关键证词的字句。
“基本就是这样了。”余钦的表情有些疲倦,“我知道算不上多,当时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参与这么多的事情,但是因为当时我和兄长住在一起,所以有些事情自然会知道。已经十多年了,我本来以为不会有机会再提起,如果不是为了揪出余珉,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我知道,多谢您的配合。”廖新新“啪”的一下合上本子,神情却并没有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变得轻松多少,反而变得凝重,“我要问的就是这些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您请自便,我先走一步。”
她迅速的离开包间,一边走一边将录音笔拿出来插上耳机放在耳边又把刚才的对话听了一遍。说实话刚刚听到的时候不是不震惊的,包括现在听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某些事情真的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从十多年前就酝酿着,酝酿了这么久后突然爆发出来。那些酝酿着的人的耐心真的可怕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至少她没有办法就那么仇恨着十多年却不表现出来,顺从着,温顺着。
“那件案子还真的是孽缘的开始。”余钦的声音沉沉的从录音笔中被一秒秒的播放出来,“我也早就想过了,所有一切的开始都是从那件案子来的。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兄长做下的,如果当时他没有撞死甄秀的丈夫,也没有打算拦下这件案子,之后甄秀和余珉就不会那么丧心病狂。我一直是知道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
“他们已经疯了,尤其是余珉,他自从他母亲惨遭横祸的那天起就开始疯了。疯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报复了。”
“余珉本来是可以成为余家的继承人的,当时我兄长是打算娶那个女人的。余琛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多年,余家需要一个女主人,而余珉的母亲自从生下余珉之后虽然没有得到名分但是一直足够安分,何况她又是一个检察官,也算得上是不辱没余家门庭了。何况余家产业越做越大,娶一个检察官做老婆利人利己。”
“那个女人或许对于我兄长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配偶,但是她的确是一个好的检察官。她没有因为那件车祸案的肇事者是她的爱人就打算手下留情,当时她已经打算好了起诉。余家那个时候正处于发展的最佳时机,兄长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杀人污点留存。没有多久那个女人就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刹车失灵,翻下了江桥,车在桥下爆炸了,连尸体都找不全。”
“余珉应该是知道了吧,他那个时候已经很大了,足够懂事。所以他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仇恨上整个余家的。仇恨余琛,仇恨我,更加仇恨他的父亲。”
外面竟然又开始下雪,天气变得足够快。今年的雪下得也足够的多。本来已经是开春的季节,雪也在正午的时候纷纷化成了水然后蒸发掉。
但是毕竟温度还是高的,那些不太规则的雪花有的极小,有的则和其他的抱成一团落下来,碰触到地面的瞬间就融化掉成为一个个类似雨滴的小点。呢子大衣上粘了一些,廖新新将那些轻轻的拍掉,然后抬眼看着远处模糊的江桥。
那里究竟埋葬了多少无辜人的生命?也到底从那里升腾出多少仇恨的黑烟?十多年前从那里开始的仇恨又从那里进行着报复。
人们在行走的路上停过,看着身边的风景,然后又开始走。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次停下来后可能就永远停滞在那里。无论是那些已经不在的人,还是那些仍旧活着的人。
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们,他们的生命就像是停滞了的路途,注定就在那里。身边的风景都已经不会再去欣赏,只有那一团团的阴影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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