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伍孚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他正是新近常与校尉伍孚来往的李擎。

“大哥，机会来了！”李擎一进屋子，就抑制不住兴奋说道。

“贤弟此话何意呀？”伍孚问道。

“明日董贼将会到我李家戏场看戏！这董贼是找死来了！”

“哦，果真如此？贤弟可要小心！那董卓老贼可不得小视，也有一身本事哪！更何况他身边总有护卫，特别是他义子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中一把方天画戟，无人能敌哪！”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算是他身边有十个吕布，我又何惧！”

李擎这几句话，却说得铮铮钢铁之音，但看他样子，却不无柔弱之气。这倒是颇让人惊奇的。

不过伍孚已经习惯了，从第一天与他结识，伍孚惊讶之后也就习惯了。

原来此男却常扮女身之妆唱主角，正是李家戏班的顶梁柱，主演“花式走绳”和“透剑门伎”的红衣舞女。真是难以置信呢。

伍孚与他的结识也很偶然。那天伍孚正骑着马行经长街，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有老妇人坠楼。这时突然飞掠过一道影子，如燕，如一叶在风中飘过。随即就见那人已身在高处，闪电般接住了那坠楼老妇人，然后轻身落地，面不改色。顿时人群中一阵喝彩。

伍孚下马趋近，对他一揖道：“壮士奇技，伍孚佩服！能一起喝杯酒吗？”

那人却也慨然不辞。于是在酒楼叙话，才知道他姓李名擎，字举之。伍孚一再地称赞他好身手，问他莫非能飞檐走壁。李擎点头，然后又说，其实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也不算什么，轻身之术，微末之技罢了。伍孚说他过谦了。

两人叙话甚是投缘。酒饮到酣处，那李擎叹了口气，称说自己是从北方流落至此。伍孚问靠何为生，李擎答说卖艺为生。然后就说了也是初到洛阳不久，在鸿胪寺附近的戏场上演戏。

知道他是李姓戏班中一艺人，伍孚甚是感叹，因为欣赏他，就说不如投在自己府上，先干些杂务，然后干久了，或当总管也说不定，问他是否愿意。他答说容再考虑。

伍孚笑道：“那好，伍孚正有看戏之好，来日得闲便，即到场上，为兄弟捧场。”

于是从此之后，伍孚常常到戏场看戏，并为之捧场。

伍孚为何会常常出来看戏呢？他其实是心情不爽，他的眼前老晃动着一个人，那就是已经作古的太尉张温。

那张温素来对董卓飞扬跋扈、野蛮残忍的行为极为不

满。董卓视张温为眼中钉，在朝中散布谣言，说他与袁术长期勾结，对抗朝廷。那袁术本是袁绍一党，于是张温下狱。伍孚曾到狱中探望，张温叹说董贼当权，汉室气数已尽了，苍天苍天哪！

伍孚痛心离去。不久，听闻董卓便以“莫须有”的罪名笞杀了张温。

伍孚甚恨当今朝中董卓弄权，一直郁郁其怀，故借看戏以遣怀。

一日晚间，董卓与众臣置酒议事聚会。散后，伍孚先行，突然发现人影一掠，其甚像李擎。便紧步追踪。却发现那人影已经上了路旁一株槐树。不久董卓的车马就过来了，原来这里道路将通往董府。

“莫非李擎兄弟是想偷袭刺杀董卓老贼？”伍孚突然心惊。因为他看到了吕布执方天画戟骑赤兔马，威风凛凛，在车辇之前。

伍孚暗暗捏了一把汗，但车马终于安然过去了。

次日，看戏之后，伍孚约李擎到更僻静的一处酒楼饮酒叙话。

“李擎兄弟是不是也喜欢爬树？”酒饮三杯之后，他突然说。

李擎显然觉得此问古怪，就说：“兄长何意呀？”

“那日董丞相回府，行经一株槐树下，却也不知树上藏着一人……”

“哦，看来伍校尉对董丞相，是忠心沥胆哪！”

知道李擎此语是在试探，伍孚突然对他一揖，敞开胸怀，直言相告说：“贤弟此举壮哉，只是行动不能不慎！当今朝政昏暗，皆因奸臣弄权。伍孚恨不能杀董贼，为国为民除害，就是找不到机会和办法。”

李擎听了，就敬伍孚一杯酒，说：“兄长当真有此意？”

“董贼祸国殃民，人神共愤，岂仅伍某一人也！若有半句诳语，天诛地灭！”

伍孚出语，掷地作金石声。当下李擎离座，纳头便拜。说：“今日幸得与兄长在此相见，若承蒙不弃，愿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尊意如何？”

“好！伍某正有此意！”伍孚大喜。

于是盟誓结拜，伍孚年长为兄，李擎为弟。当下兄弟相称。

然后李擎就说起自己的事，原来他是陇西人，其父兄本是良善商人。一次，治陇西的董贼带兵到街上劫掠，就到了商铺，与李擎之父兄争执冲突。可怜李擎之父兄，身中数刃，饮恨而亡。李擎哀号数日，对天发誓，此生定要杀董贼，以报父兄之仇。

两人谈得入彀。从此之后便成知交，商量如何除贼之事。

所以，当李擎说到慷慨处，伍孚也作色止道：“我伍某的兄弟一定是个智

勇双全之人，绝对不是以逞一勇之莽夫！若贤弟执意不听，则今日兄弟交情尽于此了！”

伍孚说着，双手一起，一根竹箸已折断。

“兄长息怒，兄长金玉之言，李擎愿意受教！”李擎当即拜道。

次日，到时候，果然看见董卓的车驾，吕布骑赤兔马执方天戟，于队列前面，护卫等随行有十余人。这一帮人依次进了戏场大棚。等董卓与吕布饮了第一杯酒之后，一护卫喝道：“李当家的，好戏可以开场了！”

因为伍孚的一直忠告，所以李擎这天演戏并没有仓促出手。他果真看到董贼身边戒备森严，尤其是那吕布，一直不离左右。

董卓觉得很爽，因为他差不多又想女人了，看戏能让他忘了女人，又可以让他想起女人。因为李擎的绝活，使他的扮相成了弄假成真，且超真之妙。以至于董贼魂不守舍，神魂颠倒。

董卓当然也不至于太过不堪，他今日里也就抓握了李擎的手，那手柔若无骨，让他心**神游，绝然不会想到眼前这女子竟然是男人，他当然只感觉那就是女人了。

于是他还渴望搂着李擎的腰，然后与她——他想象中自然认为是她——结结实实做个口儿相接，再要了她，做他想象中更加美妙的事情。可是他现在是董公，是丞相，是天下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他怎么能够在天下人面前如此喉急呢？

我董公也是很有修养的！你们不信？

所以老贼这天倒还矜持，就抓握了李擎的手。而李擎也耳畔有语，那就是伍孚的忠告。于是两下里也还相安。只是可笑老贼，竟没认出李擎是男扮女装，戏台上那个红衣舞女，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董卓看了一天的戏，在演戏期间还断喝酒，所以尽兴回来，也就困了。酣然满足睡了一觉，不想竟然做了一个梦。这梦还着实古怪，是他所从来未曾做过的凶梦。

他梦见那个红衣舞女，竟然飞身纵剑刺至。他慌乱间躲闪，犹见其杏眼圆睁，银牙紧咬，秀发如云飞扬。反复之间，自己躲闪已至屋厅，绕柱而走。而其剑就在自己身边招呼着。

就在这形势万急之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嘎嘎响声，原来那柱子已经被那女子一剑劈断两截，就在这时，听那女子娇叱一声：“老贼何处逃！”

语声刚落，就好像天塌下来似地，他感觉身子已经被倒下来的土石牢牢镇住了。

然后是窒息，自己就在那种窒息中醒来。

黑暗中他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