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海龙宫借神笔的时候,忘了问问龙王,这东西是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搞得宋衿符现在很纠结,她到底该不该将神笔的事告诉天使?
万一闹了乌龙,岂不尴尬?可是万一这郎君的神笔如今真在她的手上,那……
她也说不上来,那会怎么样。
正好她遥遥一望,司命星君正驾鹤而来,清灰的仙袍与她招了招手。
“元君恪尽职守,本君甚是佩服。”
“司命星君,来得正好!”
宋衿符一把将他拉到边上,抵着升天门洁白庄严的石柱,将这位新飞升上天的画仙的事说了。
她本以为再怎么着,司命星君也会想要见一见她的青花神笔,她连篮子都准备好了,正打算将笔掏出来,不成想,司命星君直接摇了摇头,一张迷死人的俊脸如桃花般灿烂地笑道:“元君的笔自己藏好便是,这位画仙的神笔,不是这支,本君此番正是奉天帝之命,来接这位画仙过去,诸般事宜,天帝自有考量,元君切莫担心。”
不是她这支?
宋衿符稍稍放心,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神笔,可不想就这样上交了去。
“不过另有一事,天帝要我转告元君。”司命星君一双粲粲笑眸中是数不清的温柔。
宋衿符洗耳恭听,“何事?”
“东海龙王昨日上书状告元君,道元君勾结鬼王宋斐,洗劫了他的兵器库。”
宋衿符陡然一惊。
这龙王忒不讲道理,自己心甘情愿跟在宋斐身后要什么给什么,怎么成了他们洗劫了?没本事去状告宋斐,便拿她来出气?
她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听司命星君继续道:“元君可还记得,本君曾同元君说过的事?”
上天后见司命星君统共不过三回,说过的话也就那么几句,宋衿符不用想都知道:“既做了天庭的元君,下界之事,切不可再提。”
“切不可再提的意思,不仅是在天宫对鬼界的过往要缄默不言,也包括不再同鬼界有所接触。”
话已至此,自然是不必再说的更明白点了。
宋衿符点点头,面上是掩盖不了的失落。
当司命星君转身之时,她又不死心地问:“为何做了神仙,便不能再提鬼界之事了?”
“他们从凡间升上来的人,依旧可以谈笑风生地说起自己在下界的往事,我从鬼界升上来,便提不得了吗?是因为鬼,生来就比凡人低上一等吗?可是那些数以万计的鬼怪,从前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啊。”
司命星君好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那边的天使还带着新上天的画仙等在升天门外,可他却因为宋衿符的问题,不得不驻足下来思考。
“还是说,因为我是宋斐强行塞上来的,所以我低所有人一等,别人可以提的事,我提不得,别人可以做的事,我做不得?”
“自然不是……”司命喃喃。
既有了仙骨,那就是众仙平等的。
可是宋衿符不觉得。
“我其实一直想问问,司命星君,倘若我从一开始便不想做这个神仙,那我还可以回到鬼界吗?”
这大抵是司命执掌众仙命途轮回以来听过最离谱的一个问题。
居然还有人不想做神仙,愿意做鬼的。
他道:“可以,只是我劝元君再好好想想,鬼王费尽心思将你送上来,是冒着被天庭记恨的危险,他如此做的目的,元君想过吗?”
宋衿符想过,可是她没想明白。
“既没想明白,那我劝元君先好好去完成自己的任务。鬼王不会无缘无故送你上天,帝君也不会无缘无故叫你去寻一柄宝剑,等元君看透一切结果的时候,再来找我,告诉我,你还愿不愿意做这个神仙。
至于元君在意的能不能再提鬼界、能不能再同鬼界往来,我想是我们的错。元君活的坦坦****,不该受这些束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放手去做吧。”
那一刹那,宋衿符的眼里好似出现了光。
她静静站在升天门处,目送他带着新来的仙君朝云霄殿的方向飞去,想起的不是两个月前自己的飞升,而是两百年前,宋斐在阎王地狱,将她救出生天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的眼里也有光。
宋斐就是她的光。
—
阎王殿还有事等着宋衿符,她不能去旁观新上来的仙君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连自己的群玉殿也没功夫回,将一群人送走后,转身便要重新下界。
路行一半,昨日方才见过面的将之公主突然带着一个衣着同样华丽的仙女从天而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仙女宋衿符未曾见过,也不晓得来历。
将之公主与她并立而站,一双柳叶眉上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夕霞,这便是你要找的人,昨日那支青花神笔,便是入了她的口袋。”
夕霞上前两步,一身紫烟粉的衣裙轻摆,水做的眸子温柔四溢,楚楚动人。
“阁下便是白璧元君?”
温柔的仙女姐姐谁能不爱,宋衿符虽不解二人的行径,但对这位夕霞仙女还是客气的:“我是,敢问阁下是?”
“我是夕霞宫的夕霞元君,早听闻元君得道飞升,未曾去往群玉殿道贺,是我之过……”
“夕霞,你同她客套什么。”将之简单粗暴地打断夕霞仙女的话,“什么手段上的天宫,她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到我东海龙宫借兵器,快快将我龙宫的青花神笔还来,我便饶你一命!”
这公主什么臭脾气?
宋衿符蹙眉:“这青花神笔是我从东海龙王手中借来的,公主要收回龙宫的兵器,也该得了龙王的指令才是,敢问公主可有龙王的手谕?如若没有,那恕小仙不能从命。”
“你敢拿我父王来压我?”
将之当即出手,将宋衿符脚下的云团打落。
下面是最靠近鬼界的不归山。
宋衿符落在不归山上,单手变出自己盛满兵器的花篮。
这公主不讲武德,那就不能怪她非要捂着宝贝不放了。
“你交不交出来?”
不消片刻,将之也带着夕霞落在不归山上。
宋衿符手中握紧了幻耳铃:“公主若好好说话,兴许这东西我还能给,但是公主如此不讲道理,这神笔,我便不想给了。”
“你这是找死!”
将之手中凭空变出一柄长剑,向着宋衿符刺去。
宋衿符一手变幻出无数的花瓣抵挡将之的攻势,一手摇起幻耳铃。
这也是昨日在东海龙宫顺来的宝器,听说不论谁听到了,耳边都会不断循环起自己最恐惧的声音,感受到天旋地转,万物颠倒。
幻耳铃响起的那一刻,夕霞元君便痛苦地捂上了耳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宋衿符听不懂的话。
“谢郎,谢郎,谢郎你等我来救你!谢郎,谢郎我求求你不要死!!!”
……
可是将之公主却好好的,甚至剑刺的更狠,在她不断变幻出的花瓣后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用我东海龙宫的兵器,居然妄图想来伤害我,当真是蠢透了!”
花瓣在一瞬间被刺破,飞过宋衿符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她狼狈地收了手势,幻耳铃同花瓣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将之乘胜追击,提着剑直冲她的脖颈来。
宋衿符攥紧了拳头,大喝一声:“剑来!”
被宋斐留下的那柄宝剑泛着白光落入她的手中,她握着剑柄,提起挡住了将之致命的一招。
“那公主便看看,我究竟能不能用你东海龙宫的兵器,将你击倒!”
打架什么的,放狠话的气势自然不能输。
夕霞元君好容易从幻耳铃的魔怔中醒过来,看两人已经打成了这样,急急忙忙喊道:“都快停下来吧,有话好好说,将之,我们是来借兵器的,千万别伤了人!”
“放心,我才不会伤她脏了我的手,但我势必要叫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知道,什么是生来天命,什么是给脸不要脸!”
将之的胜负欲已经完全被激起,此刻的眼中盛满了怒火,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提起剑便对宋衿符步步紧逼。
宋衿符才不信这公主说的什么不会伤她,若如此,她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看她的眼神,她简直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小命关天的事情,她丝毫不敢含糊,即便平日里根本没耍过剑,也提着剑舞出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气势,最关键的,这一副乱打,竟叫她真挡住了将之不少招势。
她逐渐自信起来,提着剑开始照着心里的招式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宋斐平日里跟那两个鬼王打架,也没少舞刀弄剑,单她见过的就不下十几回,她一招一式都照着记忆来,在同将之比到第二十招的时候,终于将她的剑打落在地,连她的人,也随之倒在地上。
“将之!”
夕霞元君大喊一声跑了过去,扶住将之。
“元君饶命,将之并无恶意,她只是为了我着急,想要替我拿到那支神笔,元君若不愿,我等便不求了,求元君千万不要伤了她!”
有没有搞错,打了这么久的架,受伤的明明只有她的脸好吧?还是被她打碎的花瓣割到的!
宋衿符默默收回对这温柔的仙女姐姐的友好看法,收起宝剑昂首道:“将之公主是东海的公主,我自然不会伤她,但也请夕霞元君想清楚,这回打架是谁先动的手,若想要神笔,大可好好说话,上来便将我打落云层是何意思?”
她学着平日里宋斐傲气十足的样子,睥一眼坐在地上的将之,又以冷静的目光望着夕霞元君:“元君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想必素日也是结了不少善缘的,下回行事前,还是请想清楚,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不该结交,又有什么人是真心为你好,什么人是借着为你好的由头,发泄自己的怒火。”
将之被她毫无章法的招数打得气喘吁吁,此刻才得以缓过来,听她说的这些话,气又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吼:“你少来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阴鬼出身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在天宫再无立足之地!”
“将之!”
宋衿符好笑地看着这两位仙女,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是可笑,搞得她如今在天宫就有立足之地一样。
“公主说的对,我的确就是阴鬼出身,前方便是十方鬼界,我一个鬼界出身的人,要回自己的老巢了,二位还要继续跟着么?”
她轻轻笑着,捏一片花瓣敷在自己脸颊的伤口上,说罢也不等她们回答,足下便云层渐起,将她如同一个高不可攀的仙女般往上托。
云层的白光将还坐在地上的二人晃了一瞬,再睁眼,云团上的人手中已经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碎花篮子,篮子向下倾倒,撒下阵阵花瓣。顷刻间,整座灰蒙蒙的不归山充斥梦幻的色彩。
“是虞美人。”
夕霞接住一片花瓣,蹙眉道:“白色的虞美人。”
白色的虞美人,自视甚高的公主。
是几乎不会被选作送出手的花。
夕霞默默看一眼将之,将之终于也意识到是自己搞砸了一切,委屈得眼角泛起莹光。
“夕霞姐姐……”
“别叫我。”
“夕霞姐姐,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意气用事,但她就是个阴鬼出身,她凭什么……”
“凭她手上有青花神笔!”
何止是将之想哭,夕霞如今也是止不住泪水直往外淌。
“没有神笔,谢郎马上就会被逐下天界,转世轮回,还有我,一朝被发现,定也是要被贬下凡历劫的命。”
“不会的!”将之抓住她的手,“那只阴鬼都可以叫天庭为她破例,凭什么谢郎君不可以?姐姐莫要担心,我再回去求求父王,看看世间能不能铸出第二支青花神笔来,我们定有希望的,定是有希望的……”
“阴鬼,你总说她是阴鬼,可她那只阴鬼身后有鬼王替她撑腰,我有什么?谢郎又有什么?”夕霞说到浑身颤抖,满面的泪水我见犹怜。
宋衿符坐在高高的云层上,逐渐唏嘘。
谢郎?
适才升天门盘问那位刚飞升的郎君时,倒是顺嘴问了句他的姓名。
真巧,他叫谢依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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