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渔女阿碧

三日之后,奕宸亲自护送靖懿太妃的梓棺葬入了昭陵的妃子园陵寝。奕宸原本照着靖懿太妃临终前交代他的事情他也一一的做了,向奕瑄辞去了一切职务,在京中为靖懿太妃守孝三年。

奕瑄本也不是记仇之人,更是被奕宸的一片孝心所感动,额外赏赐了许多宁寿宫中靖懿太妃生前所用的诸多物件,以此作为缅怀。

乐寿堂内,失去了孩子的沐婉芙原以为自己也会跟着丢了性命,却让一向置身事外的麻四救了一命。

原本每日的膳食都是一只比石头还硬的窝窝头,自打沐婉芙醒后,都有碗热气腾腾的素面,面碗旁还有一小瓶金疮药。

乐寿堂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被毁了容貌的沐婉芙躺在最角落里,看着大殿里的疯女人们自言自语、或是打扮的‘花痴招展’的静静坐上一天。她想,一生大概就这样过去了吧。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没有了求生的欲望,一颗心如死水一般,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紫禁城内里再也没有一个封号是禧贵人的妃子,而乐寿堂内,却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京城西郊的一处村庄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当杨晟铭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所简陋的围屋内,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救他的父女二人姓林,世代以捕渔为生,为了替他请大夫,更是变卖了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负责磨磨的毛驴,这份恩情是他一辈子也无法报答的。

身上的伤痛虽说早已痊愈,可一颗死了的心却再也无法舒活起来,所以他要忘记一切,重新过平淡的生活,以报答救了他性命的林氏父女。

身着粗布衣衫的杨晟铭静坐在海边看着海浪翻滚的海面,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杨大哥!!”

杨晟铭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身着墨绿色衣衫的少女手持新鲜的海鱼,满脸的欢喜,“杨大哥,你看,这是阿爹今天打到的海鱼。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说完,便往一处简朴的房舍走了去。

一名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跟在绿衣少女的身后,身上仍穿着蓑衣,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这丫头,还是没个样子。”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中年男子又问杨晟铭,“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多谢林伯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杨晟铭平和地说道,林大牛拖着渔具,与杨晟铭并肩而行。

当初他从海边将奄奄一息的杨晟铭带回家里医治时,他的伤极重,若不是救治及时的话,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醒来后,这个年轻人便少言寡语,除了每日换药时的一句:有劳了,便不会再多言。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难以忘怀的伤心往事,他不愿多说;所以,他也不便多问。

回了院子,林大牛将渔具规放好,杨晟铭取出了旱烟袋替他点上了,“林伯,您先抽着烟,我帮阿碧烧火去。”

“好,去吧去吧!”林大牛连连挥手道:与他相处的这半年多,他已将杨晟铭的秉性给摸了个透,除了平日少言寡语倒也不失为一个忠厚老实之人。自从他的老伴早早的去世后,他便琢磨着为自己这个淘气、却又心比天高的女儿找个好夫君;这不正应验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火房内,阿碧正熟练地打理着砧板上的鱼,杨晟铭也卖力地拉着火箱,二人有说有笑的声音更深的映在林大牛的眸子里。

正当林大牛出神的时候,却来了帮生事的瘟神: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走进了林家的小院子便开始扔的扔、摔的摔,口气十分的不友好,“我说老头儿,你这个月是不是该给我们几个兄弟送点银子花花了?”

林大牛连忙收起了烟袋,给为首的男子赔着笑脸,“几位爷,小老儿我长年靠打渔为生,换回的银子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用度,那还有什么闲钱呀!银子怕是没有的,不过家中倒是晒了些鱼干,如果几位爷不嫌弃,不如带去给府上的各位尝尝鲜。”

“我呸!”另一名男子不屑地啐了口,骂道:“敢情把我们哥儿几个当要饭了啦?今儿个要是不拿出银子,当心老子把你这猪圈给砸咯,让你们一家子都上睡大街上睡去,你信不。”此人话一出,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便进了屋开始打砸起来。

“杨大哥,你是比较喜欢吃红烧的鱼、还是清炖的鱼呢?”阿碧边问杨晟铭边处理手中的鱼。

杨晟铭听见了外面的吵吵声,便站了起来,对阿碧说:“你在里面别出去,我到外面去看看。”

阿碧正一头雾水的,杨晟铭却已经走了出去。林大牛正在屋内阻止着正耍横的无赖们:“求求各位爷,求求各位爷,别再砸了…别再砸了…”

杨晟铭连忙扶起了跪在地下苦苦哀求的林大牛,冲着正砸东西的人大喝了一声:“都给我停下!谁允许你们在此打砸的,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许是被杨晟铭这一上来的架势给镇住了,那两名打砸的人都停了下来,为首的人见来人不明身份一时也泛起了嘀咕,问:“敢问兄弟是哪儿条道儿上的人啊?

“什么歪门邪道,你们在此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家分明就是目无王法,你们算什么男子汉啊!”杨晟铭不屑地骂着眼前这些欺善怕恶的家伙。

见杨晟铭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为首的头目立马上前揪住杨晟铭的衣襟,“你小子算哪棵葱啊?竟敢公然教训我们兄弟几个,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吧?”

眼见着几人就要对杨晟铭动手,躲在门后的阿碧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你们都住手!”

刚刚就来了杨晟铭搅局,几人见又来了个强出头的毛头小子,忍不住都有些不耐烦了,当顺着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来人是个姿色不错的小丫头,各个都面露贪念之色,“哟,瞧瞧瞧瞧!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儿啊,可把哥哥们给馋死了;来,给爷们儿乐一个。”

阿碧也不惧怕那几个人的贪婪之色,只上前将自己的爹爹和杨晟铭拉了过来,“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不许你们欺负我阿爹和杨大哥,若不然,休要怪姑奶奶我对你们不客气。”阿碧威胁那几人道。

“阿碧,你快进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在人前抛头露面的也不合规矩,快回屋去!”林大牛唯恐自己女儿会吃亏,连忙撵阿碧进屋去。

见林大牛撵自己的女儿进屋去,几人见到了嘴的肥肉转眼就要溜走了,忙站了出来阻拦着阿碧的去路,“怎么着,这才出来就想走啊!你爷爷今儿高兴,让你这漂亮的闺女陪爷爷去喝两杯,这银子的事儿也就可以免了。

隔壁的邻居老朱忙出来打着圆场,从旁道:“几位爷,这姑娘可是许了人家的主儿啊。王保长的公子爷你们都知道的吧,咱们姑娘年前已经许配给了保长的公子做第九房姨太太了;几位爷不会是想跟王保长为敌吧?”说完,便拿出了几两碎银子塞到了那为首头目的手里。

王保长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恶霸,这老朱也是想借着王保长的恶名吓吓他们。其中的一名打手听了老朱的话也附和道:“老大,这老头说的没错,王保长的娘舅在七额驸的手底下当差,那个主儿咱们可是万万开罪不起的啊!”

“对呀,老大。反正银子咱们捞到了手,不如先去醉乡阁叫上几个姑娘好好的乐呵乐呵,省得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另一名打手也提议着。

为首的男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也松了口,“罢了罢了,看得着却吃不着的果子老子看着就闹心。哥几个,咱们走!”

“把银子给我留下!”杨晟铭与阿碧异口同声道。

那几人刚刚转身却冷不丁的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声音,怒气再次升了起来,林大牛与老朱忙打着哈哈:“孩子们不懂事,是我们对不住几位爷,几位爷慢走。”

林大牛忙对阿碧和杨晟铭使着眼色,便让他们都退回去,连哄带捧的才将那几个瘟神给送走了。

老朱送着那几人出了院子,阿碧便开始抱怨了起来:“他们是哪儿来的无赖啊,凭什么拿走我们辛苦换来的银子,这分明是强取豪夺。”

“你住嘴!”林大牛没好气地制止阿碧,训斥她道:“女儿家成天不知道有所避忌,今日若不是你朱伯伯站出来替咱们解了围,我真不敢想象事情的后果。”

送走了那几名瘟神,老朱才进了院子便随手带上了门,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进屋再说。

进屋后,阿碧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林大牛、老朱、杨晟铭一一的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林大牛重又取出了烟袋。

老朱率先开口道:“这次索性还能用银子解决,若是他们尝到了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咱们那儿有那么多的银子喂这群白眼儿狼啊。”老朱的语气显得十分的无助。

“大不了我就跟那些人拼了,我还不相信世间这么大,还没有我们一家人的安身立命之地。”阿碧的话语让林大牛与老朱的神情更加黯淡了,阿碧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讪讪地垂下了头。

林大牛将烟锅放在桌上敲了敲,感激地老朱说:“今日多谢老哥你出手相助,不然我可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住了。待我过几天多打些鱼换了钱回来,就把银子补给你,我知道,你的日子也过得挺不容易的。”

“咱们可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就不要再谈这些伤感情的事情了。”老朱宽慰林大牛说。

老朱又在林家坐了会儿也起身告辞了,精心准备的晚饭也被那几个人搅得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吸了一袋烟,林大牛默不作声的往自己的房里走去,阿碧见自己的阿爹神情沮丧,一时间也没了刚刚辩驳的神气劲。一家人也都没有了食欲,也都匆匆的各自回了房。

阿碧见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落下了这样一个结局,心中自然是十分的不甘心,分给了杨晟铭他们留好了饭菜,也眼前的饭菜当作是刚刚那几个瘟神的模样。

将房内的残局都收拾妥当后,阿碧才发现杨晟铭一个人靠在老槐树下发呆,她偷偷地笑了笑,悄悄走到杨晟铭的身后,发现他正在看一块雕琢精致的玉佩。

杨晟铭手持玉佩看着冷月静静地出神,阿碧见他专注地看着手中雕琢精致的玉佩也好奇地看了起来,因能力有限,一时也认不出个究竟来。

片刻之后,察觉身后有人的杨晟铭回身看去,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阿碧见自己被发现了,害羞地笑了笑,低语着:“人家好心过来叫你吃饭,没想到却看见你在欣赏美玉;唯恐会扰了杨大哥您的雅兴,所以哪还敢上前随便打扰你哪。”

见阿碧害羞的像个小媳妇,杨晟铭听后不由笑了起来,“如此说来,在下还要感谢阿碧姑娘一番呢。”调侃完阿碧,杨晟铭又望了眼手中的玉佩,自嘲地说:“不过是一块比较温润的石头罢了,算不上美玉。”

阿碧自小就没认过几个字,暗暗地琢磨着杨晟铭话里的意思,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这块玉一定是你娘亲送给你的对不对?”

见她满脸的欢喜,杨晟铭也不愿再多做解释,只苦笑了笑:试问,那个娘亲会送一块镂刻着并蒂莲的定情玉佩给自己呢。想到此处,他再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沐婉芙,那个如玉般温润、美好的女子。或许她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宠妃了也说不定。以她的美貌与智慧,为自己谋个妃位怕是不成问题的吧!

阿碧原以为那块玉是谁送给杨晟铭的定情信物,见他没有反驳,心底不禁泛起了一丝窃喜。

见她一个人在那里瞎琢磨,杨晟铭将玉佩收了起来,道:“林伯还没吃饭吗?咱们进去看看,别让他再为小事而伤神了。”

“好啊。”阿碧乖乖地附和了句,也随杨晟铭一起往屋内去了。

入夜,阿碧一个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激动的无法入睡:她的杨大哥居然还没有妻室,原以为他已经有了妻室,倘若自己真的有心嫁他,怕是她那要强的阿爹也未必肯;如此一来,倒也不存在这些顾虑了。郎未娶、女未嫁,岂不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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