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灵渊自己去了薛琴心那里领教。薛琴心遣散了一众女弟子,考较了灵渊的那一百零八式剑法,满意点头,道:“我昨日看你在演武场上,便觉得你这剑法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今天仔细瞧来,果然是更上一层楼了。看样子,你和玉书去龙虎山,倒是你得了好处,龙虎真人应该是指点了你的拳法,才叫你剑法也随之长进了。”
灵渊也不知道姜映明有没有跟薛琴心说起此事,趁这个机会便也将龙虎山之事全盘托出,一一说明,不敢隐瞒分毫。先前他跟龙虎真人领教武功的时候,老真人曾经提起过,说是这三宝剑法的精髓,只在薛琴心一人手中,就是姜映明晓得剑招和剑经,也未得了真正的精髓,只有个空壳子而已。
这话说不得是龙虎真人贬损姜映明的话语,灵渊倒也真放在了心上,的确是他先后与姜映明和薛琴心学习剑法,只觉得薛琴心对三宝剑法的掌握要比姜映明高明,倒也映衬了当时姜映明所说的,薛岳修创出这路剑法的时候,薛琴心就在一旁观瞧揣摩的说法,自是叫他上心,知道自己今后很可能就是要跟着师娘学了,对师娘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薛琴心听他说了,也是不住微笑,又是感慨道:“我爹指点龙虎真人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既然他愿意还这个人情给你,就算是恩怨分明了。你们去这一趟,应该也晓得了,龙虎真人跟师兄理念不合,对我父亲倒是十分尊重。你既然得了他的好处,就不要随意跟别人说了,自己晓得就好,师娘也为你高兴。”
说着话,薛琴心迈步向前,接过灵渊手中的宝剑,轻声道:“你学的这一套三宝剑法,就像是女人梳的辫子一般;要三派武功齐头并进,才能打牢基础,有所成就。我爹当年写就剑经之时,已经将三家的武功精华汇聚一处;然而真实运用的经验和法门,却还需要你自己去悟出。我能教给你的,只有我华存一路的招式;龙虎真人指点了你拳法,便叫你受用无穷。我听说昨天昭如也去找你了,你也不必太避讳,若是她愿意分享武道经验给你,你便也尽数受着就是。”
灵渊点点头,只是还有些疑惑,道:“师娘在上,龙虎真人指点我这武功,虽是有些不合规矩,却也因他一派掌门身份,旁人说不得什么;可若是昭如指教了我,日后轩辕前辈问起,却又当如何?”
薛琴心咯咯发笑,就像个小姑娘一般,好半天才停下,道:“你倒是懂规矩了,倒也不必担心这些。说实话,你这套三宝剑法,在我们看来,比不得《黄庭大洞剑经》;可是在龙虎真人和轩辕鸿的眼里,却是有着极大的价值。当年他俩都得到过我爹的指点,晓得我爹的境界,他老人家融汇三派武功,创出来的一门剑法,即便还不完整,也足够再给他们不少点拨,令他们拨云见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是难得。昭如与你讨论这剑法,说不得也有套取你剑法精要的意思。这话我跟玉书说,他肯定是不信的;可你不同,应该晓得我的意思。”
灵渊恍然大悟,又是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晓得薛琴心早已算定一切,摆明了是要用三宝剑法去套取轩辕宗的武功,自己在这件事情里,便是买办的掮客,也能得些好处,大头却还是被两边各自拿走了。
不得不说,薛岳修这位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人,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江湖威望,都已经到了如今在世之人万难企及的高度。三家都有镇压门户的武功,如今却只有姜映明一人称雄,便是多得了薛岳修的指点,作为亲传弟子,所学会的更多;而龙虎真人和轩辕鸿,却是没有姜映明这样的福分,只得薛岳修一时兴起指点,自然比不得姜映明,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如此说来,龙虎真人倒还真是淡泊致远,愈发叫灵渊佩服。却是他当时指点灵渊拳法武功的时候,并没有提及三宝剑法的精要,一应无欲无求,只是为了报恩,目的便更加单纯,也自然叫薛琴心对他佩服;而轩辕宗则是以交流切磋为名,要跟灵渊来个“公平交易”,甚至因为灵渊在武学上的见识还比较浅薄,这一番交流下来说不得要吃亏。
心念转动,灵渊便也点了点头,又是对薛琴心道:“师娘,要是轩辕宗有这样的心思,玉书岂不是要陷入两难的境地?”
薛琴心看他一眼,欣慰叹道:“你还能挂念着玉书,我便没有看错你了。好孩子,你是不傻的,我也不瞒你。当年我爹为求另外两家的武功,曾将《黄庭大洞剑经》拱手相送,这事儿龙虎真人应该跟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华存派的武功,已经落入了另外两家之手,玉书与昭如相处,透露了什么便都不打紧。反倒是那位昭如姑娘,露出来的轩辕宗功夫,叫我们很感兴趣……”
她这话说出来,也是为着试探灵渊的心意,见他低头沉思,但没有表露出厌恶之情,便也继续道:“当年我爹确实得了三家武学精要,融汇在三宝剑法之中;可是他老人家的境界和修为,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和理解;即使那武功精要,就在剑经之中,我们也只能窥见皮毛,领悟不了更深刻的东西。你自己练了三宝剑法,就晓得我爹的境界高明,有些东西非要龙虎真人亲自教你,才能令你有所领悟。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得《黄庭大洞剑经》、《龙虎授篆拳法》和《洞玄五符天书》在手,三经归一,才有希望完善这一套剑法……”
说到这里,薛琴心骤然住口,露出笑容,道:“我打个比方,可不是叫你去弄这些经书来看,别叫另外两家误会了才好。”
灵渊点头表示清楚,这会儿也才晓得姜映明和薛琴心在算计些什么。虽然这事儿说起来似乎不甚光明,也上不了台面,灵渊自己倒也能够理解,晓得他们这也是为了维持华存山庄的存续,才起了这等心思;饶是将自己的亲儿子都算计在内,心中也是毫无愧疚和坦然。薛琴心今日跟灵渊说这些,并非是无心说起,原该是有意算计,好叫他从旁辅佐玉书,晓得目标所在。
一时间,灵渊的心里着实有些复杂,转念倒也就露出一副释然神色,对薛琴心道:“师娘跟我说这些,便是不见我当外人了。我自晓得这事儿不太合乎道义,却也明白身在江湖的为难,能够体谅姜叔和师娘的心意,自当从旁帮着玉书,叫他多得了好处。”
薛琴心满意点头,温和笑道:“你有这等心智,我便着实安心。其实我与师兄,都是年过半百之人,一应武功、身份和财富之类,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师兄他铁马峥嵘,威名远播,早已得到了一切;我只愿儿女双全,做个寻常妇人便也满足。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玉书的,也都是你的,我跟你说了,便是指明路给你,自不将你当外人了。”
说着话,薛琴心迈步朝前,口中道:“昨日庸如那小子与你比剑,其实也有惜才指点的意思在其中。我并不曾学过轩辕宗的武功,却也从其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大概,便将这三宝剑法的后三十六招重演一遍,给你看看,只愿你能再有心得,便也是了。”
话音未落,薛琴心便开始掩饰最后那三十六招剑法。灵渊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剑法之中又多了不少灵动和连贯,许多招式和气息的运转,都与昨日庸如师兄的指教又异曲同工之妙,便叫他一时沉浸其中,凝聚了全部的心神观瞧。
片刻之后,薛琴心剑势回收,又自走到灵渊面前,道:“你先前问我,若是昭如与你交流了功夫,轩辕鸿事后问起如何,这就是答案了。无论谁人问起,你只说自己早得了三宝剑法精髓,自能在招式来往中有样学样,融会贯通,纳入己身,原是天赋,非是偷学。事实上,庸如那小子指点你的招式,实在是浅薄得很,别说是师兄,就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看着,也能看出端倪,却也没什么用处,勉强当个幌子,倒也还可以。”
灵渊口中称是,心底里却不信薛琴心这番说辞,只暗想她与姜映明一向留心着另外两家的武功,说不得从哪里已经搞到了一部分的武道精髓,早已融会贯通,这才是拿庸如师兄做了个幌子。不过这些事情,从灵渊的角度看也真不算什么,毕竟《黄庭大洞剑经》早已外流,薛琴心和姜映明另有打算,倒也不差。反倒是他俩若对此事视而不见,才叫灵渊奇怪,原是姜映明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全都是靠着他的无上武功拼斗来的。
指点着灵渊练了几次剑法,薛琴心才满意点头,又是探手从袖管中摸出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薄纸,小心递给灵渊,道:“师兄说要赏你,原是要赏你这些内功心法精要。龙虎真人教了你内功心法,却始终未得其中三昧所在。这些是我爹传下的精要所在,你拿去细细学了,若有疑惑之处,再来问我才是。”
灵渊心中一震,暗道果然龙虎真人所掌握的大洞剑经,也还有不圆满的地方。要是自己之前隐瞒此事,只怕要被这不圆满的经文带偏。始终这内功心法,最是要紧,差之毫厘,就要谬之千里,稍有不慎,只怕对自身都是有害。转念一想,他又想起当日龙虎真人诵念经文之时,抑扬顿挫的声调,一时有些明悟,晓得这经文的真正要义,大概就是在这些音节字符之中;却是同一段心法,不同人修行,有不同的领悟,薛岳修的经验,自然是眼下最好的。
小心收好纸张,灵渊认真跪拜了薛琴心,才听她笑道:“好了,别这般见外。师兄一早与昭如姑娘商谈国事,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书房歇息。你且去书房找他,他还有话要与你说讲。”
灵渊点头,再拜,这才告退,朝着姜映明的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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