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小门外, 陆希还有点儿发呆。
“嘿——”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海因里希十分不满,“还惦记着呢?”刚才他就不应该允许安东尼脱衣服!那家伙绝对是□□!
陆希伸手抓住他的手, 不让他扰乱自己, 因为她正在揪着光球追问:“安东尼这是什么情况?”
自从上次的摊牌之后,光球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大概是最大的秘密都已经暴露了, 再遮着藏着小秘密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态度上十分配合:“就是受到新神力量的影响了。”
“但是他之前确实已经重新觉醒了神恩吧?”陆希追问,“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说的,因为新神逐渐降临,所以又接受了新神的力量?”
“对。”光球在这一点上还是有点把握的, “他确实身体里有了新神的力量。”
“那为什么他没有疯狂的趋势呢?”陆希沉吟着, “我觉得他反而颓废了一点儿……”
按照光球的说法, 在新神降临之后,神官们也是危险群体。他们原先只接纳了旧神的力量, 现在新神的力量如果强硬地进入, 给他们带来的就是矛盾与冲突, 就像当初的魔族一样,不但会发生身体上的变异,还会引发性情上的变异。
但是刚才的安东尼, 陆希觉得他打开翅膀的时候都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了。老实说,陆希都怕他这下就被整抑郁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 安东尼还要回圣城去, 陆希也是——怎么说呢, 就无法理解, 但要表示尊重吧,毕竟信仰到这种程度,你也不好说他软弱胆小了,毕竟他真的是想改变教会现在的情况。
但是这个问题光球也挺挠头:“不,不太清楚……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他只长出了翅膀……”
魔鬼最大的标志其实不是翅膀,因为不会飞的魔族本来就没有翅膀。相对来说,角和尾巴才是魔鬼的标配,没有角的大概也会在相应的位置留下黑色的花纹,而尾巴更是每个魔鬼都会长的。
就比如说苏赛恩那么“光明”的魔鬼,照样有独角和马一样的尾巴,所以陆希看见他的时候不会把他错当成天使。
然而安东尼就只有翅膀,刚才他脱下袍子的时候,陆希曾经仔细地看了看他裤子后面,确定并没有尾巴长出来。也就是说,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使”。
“是因为新神的力量不够,所以还没长尾巴?”陆希猜测。
“应,应该不是……”光球试图解释,“力量达到足够的标准才会把魔化体现在外表上,尾巴和角应该是一起长出来的,如果没有,那就是跟魔族不同……”
陆希勉强算是理解了。这就好比说猫仔跟老虎仔长得蛮像,但猫永远不会长成没有王字的老虎,哪怕活上一百年也不行,它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是只猫,而不是老虎。
同样,安东尼在外表出现魔化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了“物种”,随着吸收新神力量的增加,他的翅膀可能越长越大,也可能会变成有花纹的甚至全黑的,但他不会再长出尾巴来了,因为此刻的外表已经决定他不是有尾巴的物种。
如果严格说来,安东尼并不算是现在定义的“魔鬼”,他是新品种的。
“是神官魔化就会变成这样?”
光球如果有手,现在已经把脑袋挠秃了:“不,不太清楚,毕竟新神才刚刚降临,变化刚刚开始……”
“算了,问你也没什么用。”陆希鄙视地说,“教会就吹吧,还什么全知全能的神……”
光球没吭声。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它从没承认过自己是神,还可以假装陆希不是在讽刺它。
虽然安东尼的变化十分特殊,可以说很有研究价值,但陆希现在却既没有时间精力,也没有机会去研究他了。所以她讽刺了一句光球之后,就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开,毕竟安东尼已经离开,去走他自己选定的道路,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总纠结他了。
结束了跟光球的谈话,陆希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海因里希的手,而对方老老实实站着,就像等着主人带它出去玩耍的小狗狗一样。
“咳!”陆希赶紧把人家的手放开,“那什么,人走就走了吧,只要他不泄露我们的事情,随便他吧。”可想而知,安东尼选择的这条路不会好走。
海因里希显然不太满意:“就这?”
陆希感觉脑门痛:“你不要学说话学得这么快……”听起来十分之违和,“再说,你还真打算杀了他?那也没好处啊。”
海因里希眼睛斜视:“我又不是说他。”他不满意的是陆希怎么现在就把手放开了好吗?
“那你说谁?”陆希这真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海因里希也算是服气了,这女人来的那个世界可能有一万种好处,但肯定有一样不好——怎么就把人教得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死活不解风情呢?
陆希偷偷地松了口气。她当然不是个木头桩子,也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八年,只有八年——啊不,现在没八年了,只有七年半了……
“那就做我们自己的事吧。”陆希示意海因里希去把花园的后门关上。她现在不能为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这七年半她得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才能在她死后,给海因里希留一个尽量安全与稳固的局面。在她看来,这是比风花雪月更重要的事。
长云领女公爵就这样来到王都,又离开了王都。
她所提出的关于修建水渠抵御旱灾的话就像一块小石头落进了湖面一样,只**起了几圈小小的涟漪而已。贵族们像看笑话一样打听着她留下的管事召集流浪汉挖掘水渠的事儿,正如他们所料,那些流浪汉偷懒成性,吃了几天饱饭之后就想偷跑,以至于长云领的管事隔三差五的就要带人在王都的小巷里搜索那些逃跑的流浪汉,再骂骂咧咧地把他们捆去皇家猎场那边挖沟。
这么折腾着,恐怕到了社交季结束,他们也挖不出十米八米的水渠来吧?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很有趣,就是苦行主教的那个学生,原本一直留在长云领的安东尼牧师,据说是因为女公爵不肯拿出很多钱来招募平民挖水渠,所以离开了她,一路返回圣城去了。
这个消息让一些贵族幸灾乐祸,到处谈论这件事,嘲笑女公爵一向标榜自己对平民仁慈慷慨,结果现在给自己领地外的平民就舍不得出钱,以至于连一直跟随她的人也忍受不了她的吝啬而离开了,可见她的好名声根本就是假的,当初驰援海风郡,也只是为了把海风郡纳入自己名下而已,根本不是什么真慈善。
然而一些心思比较深的贵族却没有跟着传播。因为嘲笑女公爵毫无意义,王都不是她的领地,真正庇护此地的国王与教会都不打算做这件事,女公爵不出钱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你说女公爵是假慈善,那么国王与教会又算什么呢?
当然,有些人认为有教会的祈福神术在,根本不用怕什么旱灾,女公爵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但也有极少数比较关心土地的贵族,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了——就算有红衣主教掌管的教区不怕缺水,他们的领地可没有这么高等级的神官负责啊……
只不过这样的担忧,在王都并不是主流,大部分贵族都欣喜于今年晴朗的天气,那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在花园里举行下午茶和篝火晚会,或者去看赛马以及逛街。至于说今年的晴天是不是比往年多,也没有几个人会去计算。
但是对于种地的人来说,天气就比较重要了。尤其是如果你种植的还是需要水量较多的作物,那你就难免会更敏锐一些。
比如说在布迪公国,乌利圣徒对着一片湛蓝的天空,紧紧皱起了眉毛:“连续十五天不下雨了!”这在南联邦这边,尤其是春季,是不正常的。
“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并不缺水的。”旁边的管事有些讨好地说,“河离得这么近,让那些农夫去提水也足够的。”
布迪公国确实并不缺水,从山里流出来的条条溪流,最终汇成一条大的河流东向入海。而乌利的水稻田就在这条河流的两岸,如果说距离的话,根本不算远,一眼就能看到呢。
而且这条河流水量充沛,往年雨水多的时候,还要担心它漫上堤岸。即使天不下雨,有这条河流又怕什么缺水呢?
乌利圣徒却没有被他安慰到。
他毕竟比这个管事要细心多了。
这条大河名叫野马河,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雨季涨水之后它经常会像野马一样冲出河道,把两岸都淹掉。而且河水之中的河鳄也会伤人,所以为了防止被水冲掉,农田距离野马河是有一段距离的,只不过在平原上没有遮蔽物,所以一眼就能看得到河水,感觉上比较近罢了。
这个距离,从最靠近河流的农田算起,的确也不算太远。可是两岸的农田连成大片,假如以最远的农田算,那么农夫想要从河里提水回来浇灌,就要走很长的一段路了。
而农夫提水的效率——乌利看看那些黑瘦的农夫,有些是一家子都在田里劳作,连女人和小孩子也要下地,让他们去提水?那还不如乌利自己去。
而且——如果所有的田地都需要提水浇灌,有那么多的水桶吗?一家农户,有一个水桶就已经不错了,许多妇女都是用泥罐打水的,泥罐又能装多少水呢?
乌利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沉吟了一下,他转头问管事:“布迪公国有多少水系能力的骑士?”
“骑士大人?”管事有点懵,“大,大概有七八位吧……”
布迪王国有骑士团,但是总共大概就是七八十人,而且这里头有至少三分之一是见习骑士,也就是刚刚得到点神恩的那种,连自己的斗气都尚未完成形成,也就没什么地水风火的区别。所以正式骑士以上的,也就是五十人左右,水系约占六分之一,并不算多。
“把他们调给我。”乌利已经打定主意了,必要的时候,就让水系骑士来浇灌田地,“还有苏拉公国,把他们的水系骑士也调过来。”
苏拉公国已经成为布迪王国的附属国了,当然他们国内今年也种上了水稻,只不过面积不算大。但现在乌利顾不上他们了,他得先保住布迪王国的这片田地,这里种的可都是他用神术催生出来的良种,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管事被他的话惊住了:“让,让骑士大人们来浇地?”这怎么能行呢?那可是骑士大人们啊,是受到主的眷顾而觉醒神恩之人,怎么可能跟低贱的农夫一样来种地呢?他们的脚踩在这样泥泞的田地里,都是一种侮辱吧?
再说了,他只是一个管事,怎么可能指挥得动骑士大人们?如果他敢到骑士大人们面前去说这话,恐怕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跟你们的国王去说,必须让他们来!”乌利阴沉着脸,“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包括苏拉公国的骑士,必须都给我过来!”
他在这里发脾气的时候,远远的,河边上却传来了小孩子们充满喜悦又略显尖锐的声音:“鳗鱼群来啦!鳗鱼群来啦!”
这说的是乌鳗鱼,布迪王国的一种特产。这种鱼每年春季会从海里游进这条河,然后前往河的上游产卵,到秋天的时候,卵孵化出的小鱼就会顺流而下返回海洋,在那里长大,直到三年之后成熟,再沿着父母的踪迹游回自己的出生地□□产卵。
乌鳗鱼成鱼有半米多长,肉多而肥,有不少油脂。对于布迪王国的平民来说,每年春季捕捞乌鳗鱼,是对营养的极好补充。许多平民就指望着捞上来的鱼的油脂过一年呢。
这种鱼一般要长到五年以上才会成为低级魔兽,体表鳞片加厚,口中龇出尖牙,有些甚至还能放电。但三年左右刚成熟的乌鳗鱼则没有那么凶悍,普通人用棍棒也可以打死。
当然,因为鱼群里总有已经魔化的乌鳗鱼,所以捕捞也是有危险的,每年都会死人。但是为了能活下去,平民们仍旧很欢迎这些鳗鱼群。毕竟这些鱼群大批游来的时候,许多体型较小的鳗鱼都会被挤到浅滩上,这样他们无须涉水太深就可以捞到鱼,总比对着深水里的河鳄要强。
乌利来到这里好几年了,自然知道这件事。但他是不在意的。乌鳗鱼滋味并不怎么好,唯一可取的就是油脂丰厚,但这对于他来说不值什么——难道他还缺油脂吗?
所以他从不注意乌鳗鱼群什么时候游回来,平民们又是怎么捕捞的,只有死的是负责这片田地的农夫时,他才会皱皱眉头,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干活的人有的是,死了这个,自然有别的补上来。
但是不知怎么的,今年听见孩子们的欢呼声,乌利却觉得异样的刺耳,那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又浮了上来——乌鳗鱼群今年似乎也来得早了些?往年它们总要等天气再热一些才会来,因为如果水太冷,它们产下的卵会冻死。
如果这样说的话,今年的天气,似乎确实比往年的同一时间要暖和一些啊……
河边传来的欢呼声更响亮了。乌鳗鱼来得太早,平民们甚至还没有准备好,但是看着这些肥鱼成群结队地游过,有人已经忍不住直接拿着农具下河去了。
这可是一年里仅有的可以如此容易地获得鱼肉的机会啊。而且因为乌鳗鱼肉味不佳,国王也没有禁止平民捕捞,不像那种美味的锯鲤,平民捕捞就是盗窃,是要被砍掉一只手的!
所以怎么能不抓紧时间呢?少捞一天,家里人就少一份油脂;多捞一条,孩子就可能被养得胖一点儿……
乌利眼看着不少农夫都跑到河边去了,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悦地看了管家一眼:“不要让他们耽误了种田!”
往年乌鳗鱼群来的时候,是插秧已经结束了十几天,秧苗基本已经存活,开始生长了。那个时候这些人去捕捞倒也没什么,反正稻田里除了拔草之外也没有很多活儿要干。但现在秧苗刚刚插下去,还是脆弱的时候呢,正需要好好看护。如果这些人都只顾着捕鱼,却没有好好照顾秧苗,那可不行!
“是,是!”管事点头哈腰,“我这就叫他们都回来!”
但是还没等他喊人,那边河岸上就传出了惊呼声,有人受伤了……
第2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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