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队长玛多带我们三人小队驻扎环状山。
每月小队有一次回营地补给的机会,一般来说由我与老黄轮流坚守,玛多对于洗浴的需求近乎偏执。这次是老黄留下,我跟随玛多返回。我们问老黄要不要什么小玩意儿,比如螺丝钉、乐高之类,他说他要一把木吉他。
营地里大家都利用着短短的半天时间寻找一切物资、汇报与统合。玛多找了些女士用品,最后拖了一个差不多两平方米的立体箱出来,让我用无人车带上。我问是什么,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回到据点时,看到老黄正在敲敲打打修理他微跛的左脚。上次月潮虽然他将自己变成了最稳固的球形,但是依旧被飞石击中。运气的事情完全说不准。
玛多用手敲了敲她的金属箱,摁了一个键。地表微微震动,箱子四分五裂,机械咬合之后,弹出一个合金框架的小平台。上面有固定的架子鼓、电吉他、麦克风、调音台……
“‘披头士的微型演唱会’虽然少了鼓棒,这也是难得的好东西,我在库房找了很久。”玛多脸带得意地介绍说。
老黄正丢下腿要哐哐哐地去摸吉他,被玛多挡住。
“你现在还用不上,乐器珍贵,没有下一件了。你用这个练手。”
老黄怀里被塞入一把木头吉他模型。
他一愣,我笑出声来。
他俩一齐朝我看过来。
“还以为你从来不会笑。”玛多惊讶。
我恢复原状。
“哦对了,这是给你的,虽然肯定有电子版,但是纸质书才是承载艺术的灵魂。”她把一本诗集递给我。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手捧诗集感受所谓“承载艺术的灵魂”,老黄傻瓜一样弹奏听不到的音乐,玛多则摸出她的银筷子开始练鼓。
鼓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咚咚咚—锵锵—咚咚—咚—
我跟着节奏变化,鼓声密集时翻开战争诗篇,鼓点悠长时阅读“林中小憩”,倒也不错。终于,老黄说他完全可以驾驭电吉他,必须上手。
“好,第一次演奏。老黄拿好吉他,我来架子鼓,凯斯特你当然是主唱,你念诗的声音很好听的。我调音量,快快快,站好位置。这是命令。”
我被玛多赶鸭子上架,站在微型演唱台上,看着面前的扇贝状麦克风有点蒙,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唱这首《明月几时有》。”
耳机里传出前奏与节奏拍子:One咚—two咚—three咚—
Go—
老黄手持吉他摇头摆脑:嗞嗞嗞—当当锵—当当—嗞嗞—
我对环形山们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玛多手中鼓点不停,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不对不对。这个太轻,敲小鼓声音太小。”
玛多看着手中的筷子颇为苦恼。结果老黄跳上高台椅,拧下合金双腿丢给她……
声音一下子就够劲起来。
“我们就叫‘嫦娥乐队’!再来一点灯光和观众!”玛多咚咚咚锵地用力敲鼓,用备用电源打开了舞台全息系统。灯光上射,直达天穹,下面多了不少观众的影子,都在用力鼓掌叫好。
音乐让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冷静,我变得很奇怪。我在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一个跟斗,一会翻滚、急刹车、双膝跪下。
台下的观众们也越来越卖力,无比真实。
不,不对。
他们都是身着防护服真实的人。还有不少与老黄一样大小不一的新人类,有的像灯塔,有的像战车,他们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备用电源用得早已七七八八,这些都是从其他高地看到我们灯光赶过来的战友,他们拧到了和我们同频道,大声地应和。
那些高举的荧光棒让我大脑几乎停滞,浑身发烫。我用力跳起,将音量推到最大。
“大家一起来,one two three go,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麦克风里大家闹哄哄地唱着:“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在孤寂的环形山上,我们尽情地用音乐对抗大自然的寂寞,黑洞洞的月海也无法阻止我们的热情。不管是人还是新人类,相拥共吟。
本是悲伤的歌曲,却唱出了说不出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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