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师好端端在明行山端坐,与那些佛像日夜为伴;虚皇却是个闲不住的,回转东海不足三个又自踏足镔铁之国。
这一日镔铁之国的皇宫中,正有十几名武者在一大片场地上刀来枪往,比试功夫,也不分什么对手,也不讲什么得失,十几人混成一团,斗在一处,招式往来间叫嚷不休,刀兵碰撞时叮当作响。
萧太后一介女流,又是年高,原本应该在后宫中修养,这会儿却是拄着一人多高的拐杖,直直站在一旁,眼中精光凝聚,盯着场中那十几人不放,嘴角处略有一丝笑意,透露着某种欢喜和满足的心思。
也不用回头看,也不用侧耳听,老太后瞧着瞧着就是冒出一句,道:“你瞧这几位,便是这一次三元大会的魁首,个个都武道不凡。能从周遭大小各国一众高人之中,脱颖而出,便也着实不同凡响,可堪重任。”
就见得虚皇的不知从哪里缓步走了出来,定定站在萧太后的身旁,目光投向场地中那十几位武者,片刻后便是发出一声叹息,道:“不过中人之姿,也就聊胜于无;若说担当重任,只怕有些勉强。渡世法船何等浩然伟物,原本不是人力所能把握;在场这几人虽有些武功,也不像是能够驾驭法船的人物。”
萧太后闻言并不生气,全然忘了上一次与虚皇的不欢而散,这会儿只认真瞧着众人,轻声道:“武功差些无妨,资质和缘分才最是要紧。他们都能通读《上生经》,便是三元会中有缘之人,又肯为我卖力,便是最好不过。”
虚皇只瞧着那些武者招式森然有力,内劲着实充盈,虽是比不上姜映明那样的顶尖高手,倒也个个都能够独当一面而称霸一方,也晓得这样的高人原本难找,能凑足这么多人便着实不易,除却萧太后的三元大会之外,再没有别的契机能够找来这么多高人,便也叹了口气,道:“始终事起仓促,准备不甚周详,勉强靠这几人,只怕会有闪失。”
此言一出,萧太后便是低笑一声,道:“这才是找你来的缘故,便除却那两本经书外,还要叫你试一试他们的心思。能上渡世法船,便是可渡之人,只是武功好验,人心难知,还要瞧你的手段。”
虚皇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也不曾多说些什么,只伸手从宽大袖管之中,摸出两本羊皮经卷出来,好生奉送到萧太后手中,道:“好在此番经卷失落,这一套《弥勒降世经》尚得保全。太元子从明行山回转,顺手将这本《救苦经》一并带回,才叫三经归一,成其大事。”
萧太后接过虚皇递来的《弥勒下生经》和《弥勒救苦经》,也不多瞧就是自顾收入了袖中,才见得虚皇原地身子一晃,原本就有些模糊不真的身影直接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空地阵中,大袖一挥就是朝着就近的一名武者打去。
谁也没看清虚皇是如何出现在此间,可只要出现在此间,便是众人的对手,才见得他一袖口扫倒一人,就有三五人一同朝他围来。一时间就有刀剑齐至,拳脚交加,却是虚皇在这刀剑拳脚间屹立不动,左右开工将那大袖甩得如蝶飞舞,要不是先前已经将袖中真经取出,这会儿只怕要甩得漫天都是经卷。
他那件大氅乃是鹤羽织成,寻常别说是与金铁铠甲相比,就是比粗布麻衣都要脆弱上几分,随手一扯就有可能散落的。可就是这样一件看上去不甚稳当的鹤氅,在虚皇身上就比无缝天衣还要来得厉害,只瞧他袖口擦过近身的刀剑拳脚,出招之人便个个如遭蛮牛撞上一般,纷纷闷叫着朝后退去,腿脚一软便是原地坐倒,好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这会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虚皇的降临,眼见他挥手打倒几人便都是有些忌惮,便是大家伙儿身为三元大会武魁,彼此间的功夫相差原本不多,谁也没有把握对付这个突如其来,身量高大,衣着怪异的怪人,便都小心围在他的周围,却是不曾急着动手。
众人来自周遭诸多国都,便也有那见多识广的认出了虚皇的身份,一时间小心翼翼近前,用尽量温和友好的声音道:“东海虚皇天尊,原是仙山上的仙人,怎会降临在此间,还与我们这些凡人为难?虚皇陛下,您也要报效在老太后麾下么?”
能够留在皇宫之中,自愿为萧太后效力的人物,自然不会是那种宁折不弯,誓死为国为民的英雄,才是他们全都不是镔铁之国出身,在此便已经算是叛国,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自不敢提虚皇的魔道身份,本身也真畏惧他的武功,便不得不多客气些。
虚皇对这话充耳不闻,只抬手就是一袖子朝这人面门招呼,便叫他顷刻间呼吸一滞,心神一散,只觉得“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便有莫大的气劲一时扑面而来,直觉无从抵抗,便是仰面摔倒,心中依旧浑噩一片,全然不晓得身在何方。
其实虚皇也不是大罗神仙,便还是血肉之躯,能一出手就压服众人,原是降临此间时就立下了神威,以雷霆之势先击倒几人,叫众人心中都生出恐惧;一旦心生恐惧,心念不得圆满,面对虚皇操弄人心的手段,便如稚子孩童般无可抵挡。再加上那人自作聪明,一口道破虚皇的身份,便更显出“人的名,树的影”,叫其余不明就里之人个个惊惧非常,愈发心中有缺。
头戴青玉面具,虚皇一时环顾四周,直教人觉得他高大非常,就听得一声空灵嗓音贯耳,道:“尔等见得本尊,为何不跪拜逢迎?真是要本尊出手,才叫你们晓得厉害么?”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跪倒,连带着守在周围的兵丁,都有几个难以自持而跪拜。在这一瞬间,这些人的心念就被虚皇彻底慑服,叫一旁的萧太后喜笑颜看,点着头就是迈步朝这边走来,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老身上了岁数,耗不起这等精神,便不得不劳动你出手,果然不叫我失望。”
虚皇微微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谦逊话语,只道:“这几人武功虽高,心念却着实软弱。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尽皆为走投无路之人,只在故国难得出头之日,才来此间寻一个腾飞的机缘,便比不得姜映明那厮坚韧,更不会运功抵挡摄神。太后若是有心,一个眼神就能叫他们臣服,原非我强,是他们弱。”
萧太后环视着跪伏一地之人,也不曾显露出什么情绪,只轻轻开口,道:“内功抵御摄神,原是高深手段,并非常人能有,便不怪他们不敌。天底下不缺天赋卓绝之辈,缺的是练武成道的机缘。我瞧着他们谁也不比姜映明差,只是时运上有些不济,才落得如今下场——万道归一一归无,先拜诸佛后拜祖。儿女跪在东林地,答查对号认老母!尔等,可识得老身?”
萧太后的后两句话,便叫这些已经浑浑噩噩,无觉无知的武者们一时纳头拜服,五体投地,一个个高喧“无极无生老母”圣号,触地的脸上便都是虔诚喜悦之情,才瞧得虚皇在面具后露出一丝冷笑,自晓得这群人已然被萧太后慑服,便是萧太后那两句诗句,原本是摄拿人心的真言。
瞧一眼众人,萧太后脸上便是露出笑意,轻声道:“看来个个都是无生儿女,晓得人人都是元真女男。得这些高人倾力相助,老身便有望功德圆满。只可惜明行山失落两卷真经,叫我这大道不得存世久传;偷经人只顾着参详武道,却坏了我两门大道,实在可惜……”
虚皇在一旁一言不发,也知道以自己和天人师之间的关系,这会儿说什么都是落井下石,便干脆闭口不言,求一个少说少错也就是了。这一次天人师遗落真经两卷,虚皇的心里也是着实感到惊骇非常,又是真经遭劫时太元子就在现场,要不是保住了赤珠,只怕东海也受牵连。
摇摇头,萧太后便是一顿手中的拐杖,才惊得一众伏地跪拜之人纷纷惊醒,一个个左顾右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便都是有些心念茫然。见此情景,萧太后也是轻轻开口,道:“诸位瞧一瞧东海真仙,诸位拜一拜三山虚皇。虚皇尊降临我无生宫中,天人师只为我大道流传。现如今三期至红阳来到,末劫中谁得渡谁遭沉沦?我这就弥勒经三卷归一,现如今为诸位讲说分明!”
说话间,自有两名侍女从萧太后身后走来,从老太后手中接过两本经卷,直如捧着什么宝物一样捧在胸前,一页页翻开展现给众人瞧见。众人神志虽然清醒,心念却还在萧太后掌握之中,这会儿便是如饥似渴,一个个不要命地挤朝前,争先恐后地阅读那两本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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