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传经验谆谆教导

眼看着灵渊已经被吓呆,傻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回话,萧太后便转头看向太元子,佯怒道:“太元子,你怎地把他吓成了这般样子?可是打他了?”

太元子连忙跪伏,直到不敢,只说道:“未曾料到太后驾临此间,许是灵渊公子有些回不过神。弟子奉虚皇师尊口谕,断不敢动灵渊公子一根毫毛!”

萧太后点头,道:“谅你不敢!”说着话,就见老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接了那根比她身子还高的拐杖过来,上前两步,牵住了灵渊的手,道:“好小子,既然来了,就四处瞧瞧吧!这也是长见识的所在,瞧得见许多东西……”

感觉到萧太后那双满布皱纹,骨骼分明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背,灵渊却丝毫不觉得反感或是恐惧。原本在他的心里,萧太后已经与无生老母之间画上了等号,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耄耋老人,与四十年前破灭三家的女魔头原本一般,照理说被这样的人物拉住手,再胆大的人也会有些犯怵,却是反常地,灵渊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懵懵懂懂被萧太后牵着,灵渊也不知道自己朝什么方向走去,只觉得身不由己地顺着遍布山中的空洞走了很久,才听得前面传来了开山取石的声音,转过弯就见前面几丈远处,几名监工正催促着数十名砸着脚镣的苦力奋力开采山石,中间不时咒骂几句,偶尔也将手中的软鞭扬起来威胁,便叫那些早已瘦骨嶙峋,脸上显出死灰色的苦力不敢偷懒分毫,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铁镐。

一行人并没有上前,只远远站在这边观瞧,就听萧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这些就是没逃出去的工匠,好端端的活计不作,非要自寻死路来做苦力。你瞧,紧头里那两个已然油尽灯枯,看样子是活不过今晚,便是他们非要跟我对着干,才落得了现如今这般下场。你遇见的那人,要不是因为兵丁疏忽,也该与他们一并挖山才是。”

听萧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恨,只是以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似乎在描述某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不担心因此而显得自己冷酷,便是她骨子里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就在昨天,灵渊还对萧太后有些好感,可到得这会儿,他就知道身边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原不是寻常人物。

吞口唾沫闻了闻心神,灵渊也是一时拉开干涸的嗓子,轻声道:“太后,您怎么知道那人遇上了我?我瞧正伦子的模样,早先原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萧太后闻言转头,只在灯火中露出微笑,道:“好孩子,还记得半个月前,我给你那些银钱么?那些金银叶子,都是专门打造,并有暗记的,别人敲不出来,我却是心中明镜一般。昨天玉宸将这事儿禀报给我,我只见那金银叶子就晓得是你发了善心。只是你心肠好,别人却不一定受得,那人擅离职守,逃避劳作,本该受罚,你不该这般宽厚。”

灵渊不知道“玉宸”是谁,也没有在这事上多作纠缠,只暗叹萧太后果然铁血无情,一时便也是小心道:“太后跟我说这些,是要将我也押在此处挖山取石么?”

萧太后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老身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叫你在这里挖山取石?好孩子,你误会了,我带你来这里,只是要给你瞧瞧这些人的下场,教你今后莫要乱发善心,对人还是要有些防备才是。天生众人,必有所用,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身为工匠,发来此间,就该恪尽职守,认真办事才对;受不得苦,思想着逃脱的,就要受罚。”

这话自有一番道理,但这道理实在是太过残酷,便叫灵渊听着后脖颈子发凉,忍不住道:“我听那人说,他们日夜赶工,命都快搭进去了,便真是恪尽职守,认真办事。总不该为了赶工,连人命都不顾,便如太后所言,人是天生,生来一般的。”

这话一说出来,萧太后便是难得地凝重了神色,微微点头,道:“你能有这等心思,也不枉老身疼你。那人所说之事,的确是此间弊病所在,之前太元子来了,便已经责罚过监守东海工匠的监工,将其活刮当场,血肉分给众人果腹,平了众怒,正了视听。然而即便是监工严苛,也不是这些人试图逃跑的理由,更不能叫他们跑出去了,将此事泄露给中原人晓得。”

听到这,灵渊也是着实好奇,又看萧太后似乎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只怕是要领自己去虚皇师尊面前,抹消记忆,再现当日汾州城的事情,便也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只想着即便今后记不住,这会儿晓得也是好的,便大胆开口,道:“太后,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东西。这般要紧?”

老太后只拉起灵渊的手,道:“不急,不急,老身自不会瞒你,只是还有些东西,要给你瞧瞧。”说完这句话,一行人又是转入身旁的一处洞穴中,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又是走了许久。

空气逐渐变得灼热,热风中也逐渐有焦糊的气味传来,一行人转出洞窟,便见了一处偌大空旷的石窟内,一座高达几丈的火炉正在熊熊燃烧,许多人围着这火炉前后忙活,或是加柴,或是鼓风,只瞧着炉中烈火熊熊,火舌几乎要舔到洞窟的顶端,便叫灵渊知道了此间的灼热从何而来,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若非是专门的工匠,寻常人或许还不明白这里在干什么,就听萧太后轻声开口,道:“你瞧,这就是冶铁的炉子,便是东海那些工匠做活的地方。能将炉子搭得这么高,将火烧得这么旺,便是我们镔铁之国独有的手段,中原人是不会的。赤铁挖出来以后,便是要与木炭炼在一处,才能炼出铁性来,再做成别的东西。”

灵渊原本就晓得冶铁的法子,却也真没有见过这般高的炉子。寻常冶炼赤铁的时候,炉子不过是有半人高,填满了木炭之后细细灼烧,木气自然会将赤铁中的铁性重炼出来。炉子越大,所能容纳的木炭也就越多,烧出来的火也就越旺,赤铁中的铁性就会表现得愈发完整。相比起来,炉温越高,炼出来的生铁成色就会约好,再往后锤炼淬火时就能免去不少麻烦,做出来的铁器也会更有些人形。

只是知易行难,炉子越大,炉火越旺,工匠就越难把握这炉中的情况,也不容易维持炉火的温度。生铁冶炼之中,最忌半路断火,一旦炉温变化太大,好铁也会被炼成废渣,才是要看工匠的经验和手艺,非要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才能把握这么大的炉子。

一想到自己遇上那工匠,便是跌入了面前的炉子的炉渣里,直烧得周身溃烂,便叫灵渊着实有些心底发寒。然而萧太后带他来这里,本不是为了传授他冶铁的手艺,而是一时开口,道:“你瞧这些东海匠人,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又有谁会生出逃离的心思,有谁会甘愿去做挖山的矿奴?这便是用人的手段,该学太元子那般,刚柔并济,双管齐下才好。先前那一批监工,的确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太元子做得很好。这才是真正的慈悲,便是赏罚分明。”

太元子在一旁听着萧太后夸奖,只低头连道不敢,也不多说什么。其实当日他来到此间,眼见得东海工匠的境况,也是着实怒极,又是感同身受,便是动了真火,下手时原没有考虑许多。其实此间环境着实艰苦,可一应镔铁之国的工匠还是正常轮班;那些监工为着多出生铁邀功,才不断逼迫治下的东海工匠昼夜不休,积累怨恨不说,更是造成了工匠大量减员,才触了太元子的逆鳞,落了个血肉都被别人生吞的后果。

这一个月以来,东海工匠们的待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便也都人心安定,再没有先前那般怨恨之意,只感念虚皇天尊派遣座下真神来解救自己,对虚皇的感念和信仰便是愈发深重虔诚,每个人都是在心底诵念着虚皇的尊号,叫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使得。

灵渊不晓得萧太后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么许多,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便是待会儿离开此间,一见虚皇,自己这两日一切经历见闻就都会从脑海中消失,再也不能回忆,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原本是白费口水罢了。

然而萧太后却是兴致极高,又领着灵渊连续瞧了几个洞窟。到得这个时候,灵渊便晓得这些洞窟之间原本都是相连的,自有监工和兵丁严防死守;这山腹原本也不是彻底密闭的所在,便有许多不能通人,但能通风的狭缝连接外界,维持这些工匠的生存,也保证冶铁的炉子熊熊燃烧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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