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回店时,习文正在里屋磨剃刀。
习文听见蓉儿一进门就小声朝翠水嚷,说那个北方侉子劲真大,昨夜干了她七次,开始倒极舒服,可后来就受不了,累得昏睡过去,醒来时都上午十点了。那北方侉子却在她昏睡时,偷偷溜走了。蓉儿不无得意地说,幸亏她防了这一着,趁那家伙快活得忘乎所以时,将他手上的一枚金戒指抠了下来,不然那可真是蚀本蚀到脚趾缝里去了。
翠水笑着说蓉儿真没用,她说她昨晚对付了两人,早上还照常起来开门扫店。
习文听到这些话,腹内一抽搐,禁不住呕吐起来。
蓉儿进到内屋,见习文如此模样,就半是开玩笑地问,习文,你是不是提前享受结婚待遇,怀上毛毛了?
翠水见习文脸色不对,就责怪蓉儿,说,你说话太没分寸了,也不看看对象。
习文眼里噙着泪水,小声说,没事,我不是那种经不起玩笑的人。
她们刚将习文吐出来的秽物扫完,老高气冲冲地闯进来,斥责翠水不该将他的头发理成那个模样。
翠水一点不怕他,口口声声说她不会道歉也不会给他重新理一次发。
老高操起一把椅子,声称要将这座黑店砸了。
蓉儿冷笑一声,说,老高,你没这个胆子,你欠我五十元钱呢!
老高说,你别讹诈!你有欠条吗?
蓉儿说,欠条我没有,可你用的那只**我还留着呢!
老高翻了翻白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老高走后,翠水问蓉儿是不是真留着东西。
蓉儿摇头说她这次是真在讹诈他。
中午,习文回来吃饭时,气色很不好,人显得很累。
我看见习文一言不发,便不好乱开口。
习文扒了几口饭,忽然一扔筷子,转身钻进房里,闩上门,大声地哭起来。
我高高低低地叫了大约一百声,习文就是不开门。
爷爷只顾低头吃饭,他吃饱后才对我说,让她哭吧,心里有苦处,哭一通会好受些。
说着,爷爷也进了房里。不一会儿,他将那支土铳拿出,坐在凳子上,用一块干净布使劲擦着上面的锈蚀。
我说,爷爷,你又发现野兔了?
爷爷不做声。
我又说,爷爷,这大年纪了,别去逞那个英雄,说不定兔子没打着,反而伤着自己了。
爷爷瞪了我一眼,说,这回我不打四条腿的兔子,只打两条腿的狗。
爷爷复将墙上挂的一只牛角取下来,灌了一些火药在铳里,然后走到门口,瞄准天上飞的一只老鹰扣动了扳机。
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引火帽上的纸炮清脆地响了一下,然而土铳却没响,老鹰仍旧在天空中盘旋。
爷爷换上第二只纸炮后,士铳依然没响。
就在爷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去捅引火帽中的小孔时,老鹰从空中俯冲下来,正在街上觅食的鸡群,咯咯乱叫着四散而逃。
金福儿正巧牵着黑旋风路过这条街,那狼狗听见金福儿撵老鹰的吆喝声,便也狂吠起来。唬得老鹰丢下即将到手的猎物,摇动翅膀腾空而去。
爷爷将土铳捣弄好后,又开始瞄准仍在天上飞的老鹰。
这一次,土铳依然没响。
金福儿见了,不禁扑哧一声笑起来。
这一声笑,使爷爷的胡须都气得抖动不止。
爷爷正要说话,习文从身后走出来,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款款地对我们说,我去店里做事去了。
我紧盯着习文走路的样子。
金福儿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让习文走到前面去。然后在后面不即不离地跟着。我看见他们擦肩而过时,金福儿对习文说了几句什么话。习文没有理他,径直走着自己的路。
他们在街那头消失后,爷爷将土铳在门槛上狠狠甩打了两下。那样子绝对是想砸烂了它,却又分明是舍不得。
后来,我听见爷爷自语了一句,说,不行,我得去守着。
我说,爷爷,你要去哪儿?
爷爷说,我去给习文站岗放哨当警卫。
爷爷扛上那支打不响的土铳,来到栖凤酒楼,他在正对着美容厅的地方,找了一块树荫,站在那里紧盯着正在那屋子里转悠的金福儿。
金福儿肯定也看见了爷爷,但他故意装着没看见,在一旁缠着习文说话。
爷爷恼了,将土铳平端起来,大声叫道:金福儿,你是个小杂种。
爷爷这一闹,不少人便围过来看热闹。
金福儿也装不下去了,阴着脸走过来说,你别倚老卖老,惹烦了我,可别说我六亲不认!
爷爷说,你离习文远一点,我就不惹你!
金福儿说,这是我的店,我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爷爷说,别人我不管,可对习文,你就是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金福儿说,你能怎么地,拿着这破吹火筒吓唬谁呀!
爷爷说,我说到做到,绝不是做样子吓唬人。
金福儿说,行,那你先打一铳我见识见识!
爷爷有些气短了,但他硬撑着说,行,你指个活物给我。
金福儿指了指那条狼狗,说,就它吧!
金福儿又说,不过,若是你打不着,它反扑上来,我可不负责。
爷爷端起土铳,刚一指向那狼狗,那畜生真像黑旋风一样扑过来,一口将铳管咬得死死的。爷爷一扣扳机,纸炮却是一下哧火,蓝火焰闪了几秒钟后全熄了,土铳里哑然无声。
金福儿猛然大笑起来,说,铳都服老了,你还出来装什么好汉,赶紧回去准备棺材板吧!
就在金福儿话音刚落之际,土铳突然轰的一声响了。狼狗黑旋风的嘴巴顿时被打碎半边,整个身子横躺在地上乱颠乱颠地,一摊污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福儿整个人全呆了。
西河镇人从没见到金福儿这般的傻模傻样。
习文后来跟我说,若是当时金福儿将自己作为活物指给爷爷就好了。而一贯狂妄至极的金福儿这次却没有这样做,照他和五驼子斗时的脾气,他仅抬出狼狗黑旋风是很反常的。
习文说,这是天意。
西河镇的人也说这是天意。
然而这二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习文说的天意,是说老天爷对金福儿网开一面,使他逃脱了惩罚。其他人说的天意,则指那狼狗竟被一支打不响的土铳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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