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春野告别后,周楚楠又在外面晃了好一会儿,直到天黑才折返,然而他推开家门,还是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面孔。
他的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质问道:“去哪儿了?怎么才回家?”
“刚吃完饭,”他答得很不耐烦,“今天不是周六么。”
“周六也不该玩到这么晚,模拟试卷做完了吗?”
“早就做完了。”
“那就再做一套强化习题,你都高三了,凡事应该以学业为重。”周士卿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翻出一沓复印纸,“薛老师给你订的,下次上课之前都要做完。”
薛老师是周士卿花重金为儿子聘请的家教,每周都有两次一对一辅导,就连习题也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
周楚楠伸手接过,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的目光扫过茶几,看到另一沓厚厚的会议资料,便顺口问道:“听说今天医院有领导视察?”
谁知周士卿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同学……”
“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
“哦。”周楚楠抄起卷子,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一下,”周士卿叫住他,“你说的那个同学,是不是乔春野?”
周楚楠停下脚步,回过头说:“是她,怎么了?”
周士卿眯起眼睛,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你最近和乔春野走得很近?”
“没有啊,同学而已。”
“真的?”
“她姑姑乔冰珊不就是你同事么,偶尔有联系怎么了?”
听到同事的名字,周士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乔冰珊是个怪胎,她侄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不要被骗了,这个乔春野,要脸蛋没脸蛋,要成绩没成绩,性子倒是野得很,你离她远点,她还不配攀我们周家的关系。”
周楚楠也拧起眉头,冷着脸说:“我跟谁交朋友,不用经过你批准吧?”
“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考上重点,就一定会做到,至于其他事情,跟你没关系吧?”
“满口胡言!”周士卿抬起拳头,猛敲茶几,“我是你爸,管教你天经地义,你吃的住的,穿的用的,你口袋里的银行卡,哪个不是我给你的,你哪来的脸皮跟我叫板!”
周楚楠也不甘落后,迎上他的视线,从喉咙深处发出哼声:“你的同事和领导,见过你在家里呼来喝去的样子吗?”
“你——!”周士卿腾地站起身,举起拳头就要揍向儿子,但望着儿子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身影,他终于忍住怒火。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把手缓缓放下,脸色也逐渐趋于平静:“楠楠,爸都是为你好,如果爸想害你,你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今天的地位?你要想成大器,就该听爸的安排,否则就什么都丢了,值得么?”
他的口吻平淡如常,甚至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和蔼的微笑,然而这笑容却让周楚楠不禁打了个寒战,暗中攥紧拳头。
两人正对峙,侧卧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头发蓬乱、身形瘦长的女人,正是周楚楠的母亲。
客厅的灯光很亮,可她的脸却异常暗沉,她穿着一件长袍睡衣,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小臂,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瘢痕。
(莱姆病,影响神经系统)
周士卿看到她,立刻抿起嘴唇,皱起眉头,难掩厌恶之色:“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他的妻子对他翻了个白眼:“成大器?怕不是和你一样,变成人面兽心的怪物。”
“闭嘴!滚回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我偏要说,我早就受够你了。”
“你们别吵了!”周楚楠用吼声打断他们的对话,“每天吵三百次,你们不嫌累吗?我也受够了!”
母亲将视线转向他,忽地没了脾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张开薄唇,用虚弱的声音说:“楠楠,回你的房间去吧,大人的事不用你插手。”
周楚楠没有作答,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对待他的态度却是如出一辙,永远要他少管闲事,永远将他抛至事外。
他弯下腰,抄起桌上的试卷,快步转身离开。
周家的公寓是复式错层构造,他的房间位于二楼,他迅速爬上台阶,钻进室内,砰地一声吧门板摔上。
门外的争吵声愈演愈烈,夹杂着父亲徒手打人的声响,以及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
他坐在书桌前,佩戴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高级公寓的墙壁隔音很好,加上耳机的辅助,理论上能够隔绝所有噪音。
尽管如此,他似乎仍然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像针尖一样刺进耳朵,反复折磨他的鼓膜。
这声音是他从小到大的噩梦。
很久以前,周家也曾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而,母亲的大病改变了一切。一家三口搬进高级公寓,乘坐高级轿车,穿上愈发昂贵的衣服,然而,他却失去了曾在简陋的出租房里享受过的温暖。
他闭上眼,忽地感到手机在掌中微微震动,是乔春野发来了新信息:“明天下午两点集合可以吗?票我已经买好了。”
他的眼睛亮起来,迅速输入回复:“可以啊,还有谁去?”
“没有了。”
“就我们两个?”
“嗯,问了几个人都有事,所以就我们两个。”
他不禁勾起嘴角,他早就猜到,乔春野肯定没有问过任何一个人,但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回复说:“好的,那我们就尽情玩一场。”
对面发来一个小动物表情,图里故作可爱的小东西使他灵光一现,把手探进口袋,摸出今天刚刚收到的礼物——布艺玩偶猫。
玩偶猫歪着头,举起前爪,摆出惹人怜爱的姿态,像极了乔春野在他面前极力谄媚的样子。
他捏起玩偶的头,用手指掐住它的脖子,将棉花挤压变形,享受把它玩弄股掌之间的快乐。但他仍旧不能满足,右手下意识地伸向笔筒,取出一只美工刀,亮出刀刃,缓缓割向玩偶的肚皮。
一刀、两刀、三刀……
平整的布面被他割出几条狭长的豁口,鼓鼓囊囊的棉花从缝隙里迸出,洒得到处都是。布偶猫脑袋后仰,姿态扭曲而狰狞,可脸上仍旧带着谄媚的笑容。
周楚楠也笑了,笑容映在漆黑平滑的桌面上,显得分外可怖。
滴滴——手机又一次震动,是一条新消息:“小少爷,你的进群申请批准了。”
发信人只有黑色的头像和数字昵称,但周楚楠给他加了备注——肖文。
他唇边的笑意变得更深:“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你今天的视频拍得很不错,小奶猫是稀缺资源,看来女朋友没白找啊。”
“呵呵,早说过我有自己的渠道。”
“行,之前小看你了,以后再接再厉。”
“一定。”
他锁紧房门,带好耳机,按照肖文发来的指引,点开层层隐藏的群文件,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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