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实在耳熟,玉书闻声也是猛地一愣,便见得先前与自己打斗那几位都连忙收了兵刃,一个个朝自己单膝跪地拜服,才叫他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华存山庄的弟子,却不知为着什么原因要做这般鬼祟打扮。
其实寻常时候,山庄的诸位师兄师姐见到玉书,是不需要跪拜的。姜映明身为他们的师父,自然有师道尊严,传道之恩如山如海,自然该受他们大礼;玉书虽身为姜映明的亲生儿子,却也不过是众人的师弟,要不是因为众人无意间与他动了手,本质上冲撞了师父的尊严,原也不必这般客气。
说起来这几人也是着实愿望,便是根本想不到玉书会出手偷袭。虽然他们一早就晓得玉书在营中帮衬,可以他们对玉书的了解,只当他是个性格温和的少爷,哪能想到他会暴喝一声,直接出手,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引出了这冲撞之事。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随着一阵嘈杂喧哗响动,这会儿便有不少兵丁慌忙地围上前来,一个个或是举着兵刃,或是拿着火把,有几个甚至还提溜着裤带,显然是赶来得太匆忙准备不周。兵丁们只在顷刻间将一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什么,原是晓得玉书是姜映明的亲生儿子,稍有些闪失也不是谁能担待,这会儿正是向姜映明表明忠心的时候,便有心思灵活的着实把握了机会。
有几支火把靠近,玉书便也瞧见这群人都是自己的师兄师姐,出声那女子原是李师姐李如君,便见她这会儿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多少也有些责备;至于几人七手八脚抬着的,原本不是什么粮食军饷,而是一具粗壮的身躯,凑近看便能认出是罗鞍,却是他这会儿浑身散发着药味和血腥,头颅脖颈更被夹板牢牢固定柱动弹不得,看样子似乎是受了重伤,才不得不由几人用一幅架子抬着。
也不等众人多说什么,姜映明便是一把推开人群走向前来,原是他先前也听见了玉书的喊声,自然是反应迅速,只是因为中军大营隔得稍远些,才来得要比兵丁们稍晚。只一瞧眼前这等场景,姜映明便是眉头一皱而低声呵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有精神来瞧热闹?一场误会而已,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先前叫嚣得最大声那几人便是猛地闭嘴,还没出口的话反吞回肚子里差点把他们噎死,才是他们心思活络,这会儿已经瞧出事情的端倪,晓得是玉书不小心闹了出“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们却是作为目击者处境不妙。连玉书都不晓得这几人的目的,便瞧出他们的活动着实机密非常;只看着姜映明铁青的脸色,就生怕他当场杀人灭口。
一瞬间,兵丁们都是作鸟兽散,只留下玉书在那里站着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才听得李如君轻笑了一声,嗲嗲道:“师父**有方!这才多久不见,我这兄弟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机警过人不算,这武功也是大有进展,力敌几位师兄不败,才是虎父无犬子的道理。这事儿原是我们给师父丢脸,没瞒过玉书倒也不算褒贬,便请师父消一消气,弟子这带来了好消息哩!”
李如君虽是好色成性,这圆滑处倒也不输给寻常的女子,便是这一开口先捧了玉书一通,再撇清自己的干系,最后抛出完成使命的大功,便叫姜映明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只瞧他隐约露出了笑意便是点头,道:“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分不清敌我就不是他的本事。不过这也是我不曾与他说明,才叫他大惊小怪,若非是你们有人带伤,便不能叫他发觉,自不能怪罪尔等。罗鞍,你这是被谁伤了?”
罗鞍这会儿完全说不出话,听闻得师父发问便连忙喘息几声,才听李如君连忙接过话来,道:“师父有所不知,罗师兄这次可是遇见了高人……这里人多口杂,还请师父容弟子稍后禀明!”
姜映明点点头,转头瞧一眼玉书便也说道:“都来中军帐中,去请胡老师为罗鞍诊治——他似乎是被打断了颈骨,能活着便已然不易,着实遭了一番苦处,着胡老师用些好药给他!”
说着话,姜映明自顾转身朝中军大营走去,一众弟子便在他身后跟随,只留下玉书不知去留如何,才被李如君一时扯了手腕,遭她肉手捏了两下,听她道:“玉书也一并跟来,这事儿原本也不能瞒你。你怕是被师父吓掉了魂,师姐可是一点儿都不怪你……可怜你在军中受罪,几日不见竟瘦了这么许多!”
只觉得李如君那手湿滑粘腻,便像是一只偌大的蛞蝓缠住自己的手腕一般,就叫玉书忍不住想抽手出来,却又因着感念李师姐先来出言解围,也晓得自己万难从她手中挣脱,这才强忍着挤出一丝笑意,轻身道谢后便也与她同行。
片刻之后,姜映明便是端坐中军大营之中,眼瞧着一众风尘仆仆的徒弟,只召了李如君上前来,便一时道:“罗鞍的硬功已然几近圆满,纵是为师也轻易伤他不得,便是你们此行遇上了什么麻烦,竟叫他连脖子都被人打断了?难不成是你们行事疏忽,行迹败露,惊动了天人师出手?”
一听“天人师”的名号,玉书便是浑身打了个哆嗦,一瞬间便想起有关这位外道领袖的诸多传说,心中也是着实惴惴而不能控制自己。始终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子,站在自家父亲面前都有些胆颤心惊,猛地听见了这等魔头的名号,也着实还是觉得心底发冷而身上不适。
李如君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他,只一时恭敬轻声答道:“回禀师父,那天人师着实警惕非常,便是罗师兄得手后片刻,就被他一路追赶围攻。师兄的肩伤和内伤都是天人师偷袭所致,脖颈处的要害却是其大弟子摩柯迦叶造成。原不怪师兄麻痹大意,便是他先前已经与虚皇首徒太元子战至力竭,好容易重创太元子逃脱包围,才被摩柯迦叶现身偷袭而受了重伤。”
“天人师”、“虚皇”、“摩柯迦叶”和“太元子”,玉书真不知道几位师兄师姐是去了何方龙潭虎穴,才招惹了这群邪魔外道的牛鬼蛇神,便是这几人谁也不是寻常人物,随便来一个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罗师兄竟能在这群人手中逃脱,也真是叫人见识了他的本事和厉害。
姜映明也不曾想到有这些变故,便只在一瞬间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当日萧太后宴上,为师瞧得清楚真灼,那妮子武功稀疏平常,远不是罗鞍的对手才是。以罗鞍的手段,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有所获,最是把稳,又为何会惊动天人师?虚皇的徒弟又怎会在那里?”
李如君垂首不急不躁,道:“师父算无遗策,却奈何算漏了一人,才是我那小兄弟灵渊也在明行山中,甫听闻赤珠遭截就大动肝火,穷追不舍下自惊动了天人师,才叫罗师兄吃了大亏而不得脱身。至于太元子为何在明行山,弟子尚不知晓,也是若无他横插一手,罗师兄原本能够逃脱。”
其实事实与李如君所说还有些差距,根本上乃是罗鞍出手太过着急而惊动了明行境的僧人。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姜映明又不曾亲眼看见,李如君身为师门同辈,自然要为罗鞍多说些好话,才为他开脱许多,只将他说得委屈非常。
才听到“灵渊”那里,玉书的脑子里就是嗡地一声,在听不见李如君说了些什么,心里自然有无穷无尽的念头纷扰,才叫他一时失去了控制,猛朝前两步就是站在了李如君的面前,急切道:“李师姐,你说灵渊在哪?你们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要掳走那赤珠?”
姜映明见状便是心中一叹,一挥手就是将玉书从李如君身边扯开,这才严肃了面容,厉声道:“我与你师姐说话,哪容得你插嘴?既然叫你来了这里,自然会给你晓得因果梗概。你这般毛躁模样,成何体统!”
李如君倒是十分聪明,直接道:“师父不必生气,这正是玉书兄弟的好处,才是这重情重义的,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好兄弟你也别急,师父原不是要对赤珠不利,只是想着她落在天人师手里,迟早会沦为要挟灵渊的把柄,便宁可多费些心思,将她解救出来罢了。灵渊现如今已经在天人师之处,就足见师父目光如炬,倒是我们下手晚了,才叫他误入歧途。”
这番话不单说得玉书心中隐隐有些感触,甚至叫姜映明都是暗暗点头不知,只想着这小妮子上次遭罚之后,倒是愈发规矩而懂得尊师重道,直将师妹的口齿学了个七八成火候,便能为师父分忧,日后可堪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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