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台报路网指数8。2，属于严重拥堵级别，到家还有不到5公里，按目前路况能开出去半小时。林双星被压得直想长出气，憋了两个红灯没过去，终于受不住了，手刹一拉，转身望着她，“你不说我说吧。”

智慧叹气，“感觉自己好可笑。”

林双星一口气生生被堵了回去，人都快裂开了。

“你这不是，把我变成一个混工资的人了吗？”她给他个无奈眼神。谈到这个问题，两人好像永远都不能平心静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林双星？我并不想强迫你去高考，但我存在于你身边的意义，就在此。如果你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参加考试，我希望你能一早告诉我，让我也早做打算。”

他茫茫然摇着头，本想纠正她关于自己存在的意义的说词，可在听到后面的话后，又想起她和家人视频时，家人劝她回去的那番话，情绪陡然失控，“你打算怎么办？”

智慧绞着手，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不安，“也没具体想过。但是你不去高考，我现在做的这些，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相信不只是我，司和安、大宁、欢欢、小谢，这些人来给你上课，都不是单纯就为挣课时费的。我们……你说学习不能只为了考试，但起码我格局没有那么大，我是接受不了。如果你说不考试了，我不会再给你上课，你要是觉得别扭，我就尽快找房子搬出去。”

搬出去？说得轻巧！最担心的事情眼见要变成现实，林双星怒从心头起，一把攫住她的后颈将人拉至面前，“不是当初你求着我，死活要住这儿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有用，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带给你的只有为难。我不走，留这儿还能干什么呢？”智慧身体被安全带勒在座椅上，脖子却被拉过去，这个姿势很难受，但她还是忍下来没挣扎，不想再拱他的火。能说出这句话，他也是气到份儿上了。“你这个语气，是气我过河拆桥吗？我不想，是你不需要我。”话落，摸索着按开了安全带，身子一松，总算喘匀了这口气。

她眉间几道竖纹若隐若现，语速也比平常快一些，但语调始终平和柔缓，那句“你不要我”，伴着解开安全带的咔哒声，像是一句审判，林双星骤然惊醒，“没不要你……”辩解的话被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淹没。

直行信号灯已变了数秒，后面心急的车子绕出来从旁边开走，经过时又狠按一下喇叭。智慧赶紧降了车窗给人赔不是，回头催着林双星快开车。

冷风从敞开的车窗涌进，很快又被升起的玻璃挡住。车内温度降下来一些，某些人的心头火也冷了下来。提醒她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又缓缓驶入晚高峰的车流中。风挡透进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时明时暗，像阴晴不定的心思。

智慧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可他不发一言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样子也很吓人。所幸已经开过最堵的路口，几分钟后，车子在酒吧门口停下。

“你进去吧，我直接回家。”她说着就去解安全带，被林双星提前按住插扣，一时动弹不得。抬头再看他，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紧张，缩回手，抓住了身前的织带。

林双星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抬头再看，勉力维持镇定的表情，可摇晃不定的眼瞳早就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看到他一路紧绷的五官舒展，智慧一颗心落回去，低声，“下车啊。”

他哼了哼，“不下。”

智慧头大。

他忽地咧嘴一笑，“咱俩刚才像不像两口子吵架？你要收拾行李搬走。”

“两口子哪有吵几句嘴就收拾行李搬走的？”她避重就轻答了一句，低头想要拨开他的手，“没事快让我下车，还一堆课件要做呢。”

“有事啊，刚才的事儿没了呢。话都让你说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又欺近了几分，尾音中带着点幽怨的腔调，听起来像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智慧不为所动，“要说什么？你和孔老师说的那些话，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

他不悦，“哪句话明确了？我说不去高考啦？来不来闹上罢工……”

“说没说你心里有数！”智慧激动地截断他的话。

把课程照单全收的是他，拒绝考试的也是他，他有大把时间打发，她却没那么多心血任人糟践。亏她还自觉骄傲，以为虽然过程好艰辛，但拯救了一个厌学青年也可谓毕生成就之一，想想也是替自己脸红。他从始至终就没吐口儿要去高考，是她太自以为是。

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心里这股邪火也许不该冲他去，可又找不着可燃物，智慧只觉血气都冲到头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掰开他的手，拨出了安全带。才直起身，右肩被他横过来的大手按住，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后脑勺重重撞在椅背上。

眼前金花乱串，他的五官陡然放大，智慧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是说，我不考试，你就没必要给我补课；我如果不跟你上课，就不能待在你身边，是吗？”这个距离，他的呼吸早已急促得压不住，干脆也不去控制，气喘吁吁地坚持把话说完，“我问你啊，智慧……没有这层你所谓的师生关系，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

他在说啥……两人离得太近，智慧耳边只有一片粗重的喘息，额头相抵，鼻尖相撞，说话时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到后来，连嘴唇也会碰触到她的皮肤。她浑身僵硬，“林双星！”试图喝止他的靠近，可这名字一唤出，声音颤抖得连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对味儿，

“在了。”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应声，他合起眼，轻轻覆上她的唇。连日的燥动不安终于得到安抚。

比震惊慌乱更强烈的，是瞬间蹿遍全身的酥麻，伴随奇异的压迫感，小小刺痛，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从他指尖递过来的电流。智慧感觉心脏猛地一揪，偷停了半拍，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林双星自己也怔愣了一下，很快又被唇齿相交的独特触感吸引。混和了芝士和奶茶的甜香气息，侵占他全部感官，按在她肩头的手掌移到颈后，压着她向自己贴了又贴，喜欢得想要吞噬殆尽。

两个新手的初吻较量，身为主导方的林双星，因为有预谋但又没处理好心态，以致过度紧张，提前就喘得不像样子，最终在肺活量的比拼中败下阵来。贴着她的脸，侧过头大口呼吸，词不达意地放狠话，“现在信了吧？”

智慧莫名其妙，“啊？”

我没把你当老师，你现在总算信了吧，林双星本想这么问，说了个半截话，又觉得“你现在还把我当学生吗”，这句问起来显得更霸气一些。正琢磨重新开个头，一抬脸对上她失焦的眼神。“智慧？”

骤然接收了过量的信息请求，智慧的大脑默默死了个机，由于处理器承载能力有限，重启之后很多程序仍得不到及时响应。林双星的呼唤她没听进去，甚至此刻还搁在脸侧轻触她耳垂的手指，以及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吻，她都无心去思考。

思绪运行了半天，才勉强整理到更早之前的那句问话：

没有这层你所谓的师生关系，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早有隐约的形状。

在得知他是送自己帽子的那个少年时，在他说“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时，在他给她的手臂画上两颗星时，甚至更早的无数个不具象的时刻，他的得意的、挫败的、难过的、专注的、狡猾的、欢喜的……种种时刻，多少次脑中霞光乱闪，都不及露出真面目，就被她的理智悍将给及时收押关回心底。

不能想。因为，“没有师生关系”——这是一个假设条件。

事实是有啊。

所以每次只要稍一闪念，右耳上方到太阳穴一带的神经就会抽跳个不停，满脑子都是质问的声音：他是你学生，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