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到得鸡叫天明,灵渊才从深沉无梦的睡眠中苏醒过来,只觉得一身轻松,毫无困倦,便晓得昨夜练功逆行任督二脉之事,并非是幻梦一场,而是真实不虚地发生过的,自也就无师自通了这一路内功修炼的法子。

武道内功修行,因选择经络穴道和行气法门的不同,分成了不同的分支以及流派。以正道三家为例,便是华存和轩辕修十二正经,龙虎山一脉练奇经八脉,各有侧重,效用也有不同。然而十二正经也好,奇经八脉也罢,以灵渊现在接触到的部分,这三家都是顺应人体循环道理,导气正行经络,刺激穴道,壮大脏腑,却不曾听说那家是练逆行真气的武功。

当然,这也是灵渊尚不曾见到《黄庭大洞剑经》、《龙虎授篆拳法》和《洞玄五符天书》真本,不能断言三家内功练到最后是个什么状态,自不能确定他们就没有逆练真气的法门。然而逆行真气的路子,从来都是十分凶险又是玄妙,不是说体内有一股真气,就真能导引其逆行经脉去的。道家仙师曾有箴言,曰:“顺成人,逆成仙,全在阴阳颠倒颠。”可武学发展多年,也没听说谁逆行真气练就白日飞升的,倒是走火入魔的例子一抓一大把,便见这其中的厉害了。

灵渊自己练武多年,又在姜映明的指点下对武学有了一个系统完整的了解,晓得其中轻重,便知道自己所得的这一套蕴藏在普通拳脚之中的行功之法,乃是颠倒阴阳的神功,不可思议的存在,常人梦寐以求,也求不得的。虽不知传授自己武功那人是谁,但也真证明了罗千子对这拳脚招式的评价真实不虚,便叫他愈发晓得了自家师尊的厉害,对他的身份也是愈发生疑。

思忖许久无果,灵渊便也摇了摇头不再钻牛角尖,只忍不住又按着昨夜领悟的行功之法,导引着识海内的寒热之气运行一周天,直到周身通泰。他这才起身穿衣,随意熟悉之后,便又走上街头,想着要去那仆役说过的大感应寺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阿难陀在此间的线索。

一时出门,灵渊便也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抬脚间似有一股子气息托着脚掌,叫他走起路来要比之前快当了许多。心中欢喜,灵渊甚至觉得自己再练一段时间,别的不说,至少轻功就有希望赶上优婆离,也能在官道上跑个鬼魅一般,便是日常方便不少。他素来没有强欲,不喜欢与人争抢,故而骤然得了这等玄妙功夫,也不想着要天下第一,名传四海,竟只想到日常方便,也就能气死好大一部分求不得的俗人了。

从来神道设教,都是为着争取民间信仰,得那香火供奉,便是每一处越灵验的寺庙观宇,越是信徒众多,也越是好找。灵渊从没有去过汾州城的大感应寺,可走在街上,倒也晓得应该朝哪里去走;原是满大街的人里,总有几个篮子里装着香烛之火的信善,只跟着她们走,便是走不错的。

不多时,灵渊便寻到了那大感应寺所在,一见便也觉得不凡,却不知这中原极北之地,三国交界之所,还能有这般繁盛的香火景象。

大感应寺原是在汾州城里,并非是城外占了一个山头,可就是在城里这等气象,倒也跟占了个山头差不离了,却是寺门牌坊,百级阶梯,三进四院,一应俱全,其中香烟袅袅,梵唱不绝,只在外面看着,便觉得宏伟气派,着实宝象庄严。

迈步朝里,灵渊随心跟着几位烧香的信善一路逛着,便眼见诸位出家的大德在人群中缓缓走动,解惑答疑;不少穿布衣的沙弥脚步匆忙,往来不休;其中还有些兜售香火,贩卖所谓“开过光”的佛像符纸之辈,穿插不休,也没个僧人出面阻拦,便是大开方便之门了。

转了半天,灵渊便也喊住一位买符纸的大娘,但见她满脸堆笑,小脚腾挪,几步穿过人群,来到灵渊面前,向合十念声佛号,看上去虔诚十足,这才笑着开口,道:“这位公子,有缘啦!你是来求财、求家宅还是求姻缘的?大感应寺有供奉三世诸佛,观音化身,十八罗汉,诸位尊者,都是有灵有应,最慈悲不过的。我这里有诸位高僧亲手写的符纸,大德在佛前开光的佛像……”

灵渊连忙抬手,拦住这大娘喋喋不休的介绍,只拿了几个铜子给她,道:“这位婶子,我不烧香,不拜佛,不买符,不求像,只想跟你打听一位大德高僧。”

大娘得了银钱,脸上喜笑颜开,连声道:“公子找对人了!大感应寺高僧云集,大德众多,寻常人认不周全,我却是尽皆晓得。原是我这些符纸,都是高僧大德亲手……”

看这位大娘做生意已经成了习惯,三句话就要往她的符纸生意上靠,灵渊便也无法,连忙出言打断,道:“婶子,且听我说。我要寻的这位高僧,并非是大感应寺本寺的僧人,而是位西域来的大德,唤作阿难陀的,却不知婶子是否听说,是否见过?”

那大娘噗嗤一笑,道:“我以为你说的是谁,阿难陀尊者却是不必去别处寻找。喏,这不就在这么?”她这话说得灵渊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四下观瞧,却见大娘伸手进了篮子,摸寻出一张油印的版画,指着上面那尊宝相庄严的尊者,道:“这就是阿难陀尊者了!”

灵渊一怔,随即苦笑起来,这才想起来天人师如同虚皇一般,都是以神佛之名为座下弟子赐号,阿难陀和优婆离,都是佛门之中的尊者,也是佛陀的弟子,天人师这般举动,原是将自己当成了佛陀一般,便也对得上他的称号,却是叫灵渊不曾表述清楚,遇上了麻烦。

摇了摇头,灵渊还是好生对那大娘道:“婶子,我要找的,不是佛陀尊者阿难陀,而是一位法号‘阿难陀’的高僧大德,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是神佛。”

大娘便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向灵渊,嘀咕道:“哪里会有人用神佛的圣号作为法号?出家人礼佛敬佛,哪里敢做出这种亵渎神佛的举动来?要真有个和尚自称阿难陀尊者,只怕一进这大感应寺的门户就会被打了出去,怎会逗留此间!你这小孩儿,怕不是来消遣我?我可话说在头里,找不到人,我也不退钱的!”

灵渊顿觉无奈,便挥手叫那大娘离去,自己脚步一动,便是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直吓得大娘以为白日见鬼,脸色发白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又是连忙掏出之前灵渊给他的铜子,生怕这铜钱变成了纸灰。

不过跟大娘说了几句话,灵渊便也真晓得了此事的为难之处,便知道那要找道阿难陀是着实艰难了,正想着去别处打听,一时就举得身后一阵风吹草动,吓得他连忙转身,便见一名身穿袈裟,手持念珠,容貌端正,着实俊美的僧人站在自己身后,朝自己深施一礼,道:“灵渊施主,有缘相见了。”

灵渊只吓得周身两个哆嗦,先是为这人莫名其妙站在了自己身后,自己竟没有察觉,便是他武功高明到了一定境界,原非自己所能对抗;二则是此人开口就喊破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所谓敌暗我明,便是叫他警惕,也不答话,只抬眼看向那僧人。

那僧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修养极好,见灵渊看贼一样看自己,也不生气,依旧和善笑着,轻声道:“施主不必惊慌。原是我听说施主找我,我便自己来了,免得施主辛苦,到头来难见真容。未曾言明,祈请赎罪,小僧法号‘阿难陀’。”

这话语落在灵渊耳中,不啻于九天惊雷在身边炸响,只叫他顿时寒毛倒竖,心底一阵冰凉,脑子还没转弯,双脚便已经自发运动,点地就是朝后缩了丈许,随即猛然转身,御使轻功就朝外逃去。自己前来寻人,竟叫对方先拿捏了自家的底细,坦然出面相见,却不知还有什么后手,自是叫灵渊大惊,当即不管不顾,抬腿先跑,一切心思,都放在逃离此间之后。

此事实在怪不得灵渊太怂,真是那阿难陀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武道又是过人,行事出人意料,便叫人不得不防。以灵渊的武功,断不是这位阿难陀的对手,一旦对方发难,再逃便是迟了。这会子灵渊心乱如麻,只觉得胆颤心惊,就像是猎人猎熊之时,挖好了陷阱,拿好了刀枪,转头就看见熊站在自己身后,列出森森白牙微笑一般,着实骇人。

跑出去怕不是二里地,灵渊才稍稍放缓了脚步,眼见自己站在了闹市之中,喊一声就能招来巡城的兵丁,这才稍稍安定,还没有伸手擦把冷汗,就听得身后阿难陀的声音又自响起,道:“灵渊施主,既然苦寻小僧,见面又何必躲藏?小僧与施主皆是光明磊落,便好生谈上一谈吧!”

灵渊只觉无奈,晓得这阿难陀的轻功或许比不上优婆离那般移形灭影,却也着实不俗,自己要想甩脱他,只怕已是不能。暗想姜映明的话也做不得准,这人的武功哪里是“武道一般”?

心中无法,灵渊便也豁了出去,转身朝那优婆离一礼,道:“大师傅追了我二里地,却不知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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