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给步宴晨开门,对她道:“你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步宴晨回想起早上走出这个门口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对18说‘再也不见’,结果才过了几个小时,她绕了一圈就回来了,这打脸打的,换个脸皮薄点的人都不好意思再上门。
“是啊,造化弄人,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18。”好在步宴晨脸皮够厚,随便感叹了一句,便把18抱在身上,恬着脸大摇大摆的走进房,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边往里走还边问它道:“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吗?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抱着18绕过玄关往厨房走,却发现吧台边上站着一个男人。那人长得极高,身材匀称,穿着的修身西装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像少女漫画里的男主,随着步宴晨脚步走近,他也缓缓转过头,而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半透明的面具,把他的面容遮掩得不太真实。
“你就是沈沐吧?屋子里还戴个面具,玩什么神秘呢,犹抱琵琶半遮面得,见不得人吗,还是被通缉了?”步宴晨把18放在地上,18屁颠屁颠跑到面具男边上蹲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你早上走得急,忘了签合同,现在签了吧。”沈沐微微转身,用他修长的手指按住合同,往她面前推了推。
他这句话措辞委婉,似是给步宴晨找好了台阶,但语调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原本这种命令式的语调最让步宴晨反感,但他的声音太特别了,极富有磁性,就像肺里嵌了两个低音炮,让她对这声音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她好奇地问道:“你非带着面具不可吗?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很难信任你。”
“你是凭长相判断一个人可不可信的吗?”沈沐反问道。
“我还有其他判断依据吗?我连你让我干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是我,你不觉得荒谬吗?”
“的确荒谬,但我不觉得你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否则你也不会回来不是。”
“算我倒霉,刚被剧院开除……”步宴晨看他的眼神突然变的狐疑起来,问道:“孙菲菲上传照片那事不会是你搞的鬼吧?孙菲菲如果早就有我在外面演出的照片,她一定不会忍到现在才对付我。照片是你给她的对不对!”
“别纠结过去的事,你改变不了什么。”
“你是说我活该倒霉?”步宴晨听这话,一阵气恼,明明是他搞的小动作,还说风凉话。
他轻声一笑,道:“‘凡是有的,还要给他,使他富足;但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上帝是不公平的,在为你关掉一扇门的同时,顺手还会为你的敌人开一扇窗,你在走投无路进退维谷,你的敌人却乐在其中,你一定不甘心。”
沈沐看向步宴晨,波澜不兴,喜怒无形,像极了一个人----Nina。只是他的眼神比Nina更从容,更坚定,如果说Nina的眼神平静得像水,那么他的眼神,像千古不化的寒冰,令人心生畏惧。
“你该庆幸我找你。我虽然没有为你开一扇门或一扇窗,却为你换了一套房子。”沈沐拿出房子的钥匙,走到步宴晨面前,对她道:“既然你回到了这里,就是说,你已经接受了合同的条款。”
正如他所说,她之所以回到这里,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接受这份像卖身契一般不公的合同,这点从她再次踏进门那一刻起就无可辩驳。
只是,在签约之前,她还得弄清楚一些事。
“我接受,不过你总得告诉我Destiny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能糊里糊涂的把自己卖掉。”
沈沐点点头,简略地说道,“帮助一部分人得到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公司业务具体策划和执行者,也就是我们的职业,叫干预师。”
“干预师?”步宴晨被这么几句简单的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短暂地思考了一会,“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亲情、爱情、友情?”
“有些狭隘,但的确包括这些东西。”
“这要怎么改变?”步宴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沈沐看着步宴晨疑惑的眼神,轻轻挑了下眉毛,走向18,“给她说下现在正在进行的干预案,隐藏干预对象的信息。”
18乖巧地走向步宴晨,讲了将近30分钟,步宴晨才终于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公司。
简单的说,这是一家接受委托人委托,用干预行动使被干预者放下执念或改变不切实际理念,间接改变被干预者命运轨迹的公司,当然这种干预收费不菲。所以能来找Destiny公司执行干预案的人,都非富即贵。公司也会根据他们的需求,一案一策撰写干预方案,并且多名干预师共同执行,达到目的。
步宴晨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可是,怎么判断委托人的需求是否合理?比如刚给我看的案子,父亲想让儿子继承公司,但是儿子不愿意,成天浑水摸鱼。父亲来委托你们让他儿子走上正轨,继承公司。那不管你们怎么干预,都是违反了他儿子的本意阿,这样不是违背了儿子的意愿吗?万一儿子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们凭什么强行扭转呢?”
“公司对于每个干预案件都审核的非常严格。有专门的人员会去审核案件本身是否违法,是否违背人道主义,也有前期调查人员会去对干预对象进行心理、行为等全面调查。只有都符合我们的原则,才会接受这一单,我们纠正的是人生的方向,以此改变干预对象的命运。”18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害怕步宴晨不能理解,故意放慢了语速。
“明白了,所以你们需要做的是,让儿子理解父亲,并且了解父亲经营公司的不易和对他的爱。至于他到底选不选择继承父亲的公司,你们不会强行要求对吧?”
18摇了摇尾巴,“是的,我们做的只是用特殊方法把事件的多面性展现给干预对象,提供一种或者多种选择,其他的我们也强行管不了。”
不犯法,不违背人道主义,应该是没问题的。
沈沐看到步宴晨眼眸逐渐舒缓,不由也跟着心口一松,走上前去把房门钥匙递到她眼前,“你现在签的那份是试用合同。如果要得到公司的承认,成为真正的干预师,你还需要培训,并通过考核。”
“培训?”步宴晨抬头有些窘迫的看向沈沐,读书一直不是她的强项。
沈沐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A4纸大小,像新华字典一般厚,步宴晨心猛的一紧,这么厚的书,要背到什么时候?
“这本是目录,半年后如果你能通过干预师入职考试,就能拿到不低于100万的奖励,或者向公司许一个愿望的权利。”沈沐转过身,把那本目录递给步宴晨,对她说:“好好安排时间,我给你半年已经非常宽容,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光目录这么厚一本?”步宴晨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这本目录,要把这里的书全啃下来,估计也快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对,晚上细化一下,做份学习计划给我。”
沈沐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便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对18说:“每个月给我一份她的学习进度报表。”
“等等。”在沈沐走出门前,步宴晨叫住他,她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对沈沐说:“先预支我一个月工资,我得把欠的房租还上。”
“我已经帮你还了。”
沈沐走后,18踱步到步宴晨边上,对她道:“今后请多关照。”
“我还得请你多关照我呢。”步宴晨找了个坐的地方,随便翻了翻那本目录,发现里面不止有法律、心理学、微积分、桥梁工程、继电保护这种理论课程,还有骑马射箭、高尔夫,甚至连散打、枪支都要培训,按照这个目录下来,她毕业后能不能当干预师不晓得,但去英国军情6处拿个007的代号应该不成问题。
半年完成那么多科目的培训,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步宴晨垂头丧气,问18道:“每个干预师都要学那么多东西吗?”
“是的。”18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对她道:“不过一般干预师的培训阶段在两到三个月,沈沐给你半年时间,他说,已经对你的智商做出了妥协。”
“什么?两到三个月?那些人都是剑桥大学考试系毕业的吗?”步宴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三个月就把这本目录上的培训科目都完成并通过考核,确定是真的智商而不是人工智能吗?
“历届干预师学徒毕业院校比例,剑桥大学只占12.5%,最多的是麻省理工,36.2%;其次是斯坦福大学和哈佛大学,占比分别为21%和17%,其他高等院校占13.2%。”18对步宴晨说。
步宴晨愣了愣,脑回路捋顺后才想起18没有幽默细胞,无法分辨玩笑话和陈述句,她摸着18的头,问它:“干预师的入职学历标准都这么高吗?那沈沐呢?”
“每个干预师的档案都是严格保密的,我不能告诉你沈沐毕业于哪个院校,只能告诉你,他有两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
“这么厉害?”步宴晨咋舌:“那我到底何德何能被公司选中?”
“你是沈沐破格挑选的干预师,他很欣赏你的表演天赋,你参演的所有剧目……”18对步宴晨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好一会儿,眼睛闪了闪,然后对步宴晨道:“沈沐不让我说下去。”
“你选我,是看中了我的表演天赋?”步宴晨盯着18的眼睛问道,她知道沈沐一定在屏幕后面看着。
18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步宴晨说:“沈沐看中的,是你对理想的坚持,即便身处逆境也矢志不渝的精神,他选择你顶着很大的压力,也冒着很大的风险,所以尽量不要让他失望,因为他随时可能放弃你。”
“这是沈沐自己的意思吗?”步宴晨听这话18说的有些怪。
“沈沐说这是我的意思。”18道。
步宴晨笑笑:“你真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估计你主人这会儿在屏幕后满脑门都是黑线呢。”
渔人码头,海潮裹挟着的粘稠腥味,弥漫整个黄昏的地平线,空气中几乎渗进肌肤的湿度令人不悦,渔船和岸边海鲜市场、运输海鲜的车,甚至是脚下的地面,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腥臭味,把柏文煜压得坐立不安,他手捂着鼻子,焦躁地茫然四顾着,想从劳作的渔民和渔工中,找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目标已经到渔人码头了。”沈沐依旧坐在他的商务车里,注视着车载显示器,对手下干预师下命令道:“各干预师就位,妖雀从C位切入,刀疤A位待命。”
妖雀穿着紧身黑色骑行服,靠在海鲜市场边的砖墙后面,抽着细长的女士烟,无时无刻不透露出风情万种。她听到耳麦中沈沐下达的命令后,抬头看了眼即将沉入大海的夕阳,映着余晖的脸,显得格外潇洒。她掐灭烟头,然后戴上放在川崎重骑椅背上的头盔,利落地跨上机车。
码头上,柏文煜小心地捂着反背在胸前的背包,背包里装的是那颗游走过他身体,比他的命还重要的珠子,三个小时前,那个叫妖雀的女人联系到他,要他带着珠子,坐她指定的地铁、公交,兜兜转转最终来到这渔人码头。
妖雀对他说,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把珠子交到她手里,他的人生将一切照旧,但如果他敢耍什么花招,或者把珠子弄丢了,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所以他一路上极其谨慎地保护着身前的背包,深怕一不小心被不长眼的偷去,即便现在已经站在这约定的码头,他的视线依旧战战兢兢地不断从那些渔民、渔工身上扫过,深怕里面混着打这颗珠子主意的人。
“那个妖雀不是被脸上有刀疤的男的带走了吗,她是怎么逃脱的?”柏文煜恼怒地想着:“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脸上那么长道的疤是唬人的吗?”
“轰!”正当柏文煜抱怨刀疤的时候,一辆黑色川崎重骑从海鲜市场边转出来,骑在车上的是一个穿黑色紧身骑行服的女人,紧身的骑行服把那女人的身材勾勒得如同柏文煜身后夕阳下海岸线般壮丽唯美。
“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那女人把车停在柏文煜身前,摘下摩托头盔,黑色的秀发瀑布般从头盔中倾泻,温婉如玉的脸庞和凌厉如带着刀锋寒芒的眼神形成的巨大落差,其冲击感如一颗导弹轰进柏文煜的眼球,在妖雀摘下头盔的一刹那,他竟被眼前这个威胁着他性命的女子美得怔住了。
“东西呢?”直到妖雀向他伸出手,他才回过神,咽了口唾沫,把手里牢牢拽着的背包递给妖雀,眼神还不自觉的壮着胆子往妖雀脸上瞟。
妖雀一把抓过他的背包,在包里翻找那颗珠子的时候,意识到柏文煜的眼神一直定格在自己脸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柏文煜立刻识相地闭上眼。
妖雀从包的夹层里,摸出那颗珠子,凝神看了一会儿,狠狠皱起眉头,然后突然把背包和珠子都甩到了海里,从身后摸出手枪和消音管,一边把消音管往枪口上旋,一边厉声问柏文煜:“我给你珠子呢?!”
柏文煜被她拿枪的举动吓的腿软,解释道:“我刚给你了,就是那颗!”
“不是。我说过别耍花招,真正的珠子在哪里?”她用手枪抵着柏文煜胸口位置,让他仔细回想,有没有谁动过这颗珠子。
“没有,这颗珠子我拉出来以后,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房间只有……”柏文煜本想说他房间这几天只有他一个人进去过,但回头一想,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爸进过他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被他撞见,他当时还一阵狐疑,他爸平时连家都很少回,更别提他的房间,怎么昨天鬼鬼祟祟的趁他不在的时候去他房间里,被他发现后,解释不仅牵强,说话还结结巴巴的,但因为是他爸,他也没细想,只是回房间后检查了一下珠子还在,就安心的睡了,难道……珠子被他爸换了?
“趴下!”没等柏文煜解释完,妖雀突然看到自己摩托车的反光镜中心,亮起一点白亮刺眼的光斑,凭直觉立即判断出有狙击手在瞄准她,她大叫一声,压低柏文煜的头,柏文煜只听身后传来“咵”的一声爆裂声,转头看去,身后的木栏杆已经被射爆裂!
“有狙!是圈套!”妖雀第一时间判断准狙击手的方位,转身射穿一个放在路边的煤气瓶,爆炸声轰然响起,升腾的火光和烟雾也暂时遮蔽狙击手的视线。
“你骗我!”妖雀双眼猩红的用枪指着柏文煜道。
“我没有!”柏文煜大惊失色,一脸恳切地对妖雀道,正在伸起三根手指,准备对天发誓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三辆黑色的宝马车从不远处的巷道里开出来,车速很快,直直地朝他和妖雀开来。
妖雀也看到了那三辆车,打头的一辆车副驾驶席上坐的,正是刀疤!她一把拉住柏文煜的衣领,对他命令道:“上车!”
柏文煜被枪指着,不敢不从,抖着腿跨上妖雀的机车,然后紧紧的抱着妖雀的腰,妖雀发动机车,一个加速往码头外逃窜去,经过一个废弃的车库的时候,柏文煜猛然发现自己爸爸的车正停在这个车库里!
那是限量版的捷豹老爷车,全中国只有一辆,所以只一眼,他就认出那辆车是自己爸爸的座驾,他心猛地一紧,他爸爸的车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那颗珠子真的是他爸爸换的?他爸爸用自己这个不肖的儿子当诱饵,引出妖雀?
刚才狙击手那一枪,完全没顾及他的性命吧。他瞬间感到一阵心寒,抱着妖雀腰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当天晚上,步宴晨乖乖地按照沈沐说的,把学习计划的提纲列了出来,她知道沈沐借18之口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玩笑,她随时可能被放弃,而结果,显而易见是流落街头。从踏回这里的那一刻起,步宴晨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目录》上大部分书,在大厅的书架上都能找到,即便找不到,只要告诉18,他就能从网上下载下来,然后打印出来。在翻阅那些书的时候,步宴晨发现书架上那些旧书上偶尔记着笔记,只是从字迹看,那些笔记出自两个人之手。
黑色钢笔字迹的笔记,笔力穷劲,字迹行云流水,横竖间透着洒脱和傲气,是男人的笔迹,而蓝色水笔书写的笔迹妩媚娟秀,绝对出自女人之手,黑色字迹的笔迹偶尔会帮蓝色笔记的错误划出,端正改好,可见,这些书在步宴晨之前起码两个人用过,第一个是男人,第二个是女人。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沈沐,那个女人……”步宴晨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张信纸,那张纸是从Nina的房门上撕下来的,原本她只想留着做个念想,但今天,当她看到蓝色水笔的字迹时,不由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用Nina留给她信纸上的字迹去验证她的怀疑,结果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我一会儿送你样东西。”
“什么东西呀?”
“能改变你命运的东西。”
步宴晨想起这段对话,双手紧紧地捏住Nina送给她的那枚齿轮吊坠,那个吊坠的名字,就叫‘Destiny’。
原来这一切从那时就开始了,不是巧合。其实她早怀疑这一切都跟Nina有关,从看到合同上那个‘Destiny’公司的名字开始,但步宴晨就是不想往她身上去怀疑,她真的很希望Nina和她是纯粹的友谊。
步宴晨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把18从客厅叫到了房间,问它:“这房子是不是以前有人住过?Nina?”
“对。”18机械地点点头。
确认了她的猜想后,步宴晨颓然地叹了口气,问道:“我现在住的是她的房间,她的床,对吧?怪不得只有这个房间和其他的装修风格不一样,像个正常人住的房间。”步宴晨说着,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一个设计巧妙的圈套,就像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自己的生活被当成娱乐别人的剧情,但深想又觉太过荒诞。
“Nina到底是什么人?”步宴晨直截了当地问18。
“Nina是沈沐的上一个徒弟,因为在一项干预案中暴露了身份,导致项目失败,被公司开除,沈沐原本想把她送到香港,但在我联系到她之前,她就失踪了。”18告诉她,直到四个月后,Nina的身份标示器重新开机,它才定位到她的位置信号,可是根据这个位置信号,沈沐找到的却是步宴晨。
“原来是这样……”步宴晨松了口气,真相似乎并没她想象的那么荒诞邪恶。
“你说Nina是暴露身份被公司开除,暴露身份是什么意思?”步宴晨问18道。
18摇了摇尾巴,说:“干预师在对干预对象进行干预时,一般使用伪装身份,可参考间谍、卧底等特殊职业对身份保密的定义。如果你在案件中被人发现了你是干预师,那这个案件肯定大概率就失败了。”
“哦哦,那为什么要用伪装身份呢?自己的身份不行吗,只要不暴露自己是干预师就好了呀?”
“这是公司的规定,因为曾发生过身份暴露的干预师遭人报复性公开身份,并顺藤摸瓜,牵连公开了公司大量干预师的真实身份的事件,导致公司一度无法正常运营,所以公司明文规定,干预师一旦暴露身份,即刻开除,永不录用。因此,公司每个干预师视自己的身份保密工作为第一要务,宁可项目失败,也绝不暴露身份,即便对公司内部的同事都也多加防备,平常都用代号相称,比如‘沈沐’,就是代号,而非真名。”18耐心解释道。
“沈沐是代号呀。”步宴晨抿了抿嘴,嘀咕道:“蛮好听的,不是名字可惜了。”
“对,干预师对身份的保密几乎有种执念,甚至几个干预师同时执行一项高级任务前,互相都还没见过面,只有通过身份标示器才能认出对方,知道对方的位置信息。不过,上级干预师是可以知道下级的全部真实信息的。”18为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她打开手掌心,看向那个齿轮吊坠,嘀咕道:‘这个小东西是Nina的身份标示器’。
“身份标识器是不是每个干预师都有,对干预师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当然,不仅重要而且贵重。”
18告诉步宴晨,为了保密,防止黑客入侵,干预师的手机都是没有GPS的,身份标示器是公司唯一可以直接定位到干预师的装置,干预师一旦有危险,它可以救命,所以大部分干预师是不会让它离身的。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打开脑洞开始推演:
“这么说,沈沐找到我的原因,是因为Nina。他一定看我戴着Nina的身份标示器,就以为我和Nina的关系匪浅,只要把我控制住,Nina就会自投罗网。这招就叫守株待兔!你说我推理得对吗?18。”
“你的推理……逻辑上没什么问题。”18说他只知道结果,不问原因。
步宴晨对沈沐有点改观,她原本以为沈沐和电视剧里的面瘫男主一样,是个又高冷又无情的家伙,但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专情的一面,甘愿为心爱的女人守株待兔。
“痴情的男人最值得欣赏。”步宴晨叹息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可惜现在我也联系不到Nina,沈沐一定想不到Nina的身份标示器是我用一碗泡面换来的吧。”
18干笑两声,这个脑回路……到底是怎么绕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之后一个月,步宴晨白天参加各种培训,晚上看书,记笔记,脑子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她觉得自己考大学都没那么用心过。
沈沐每个星期会回来两次,每次都像鬼魅般的出现在大厅的某个角落,从来不敲门,见到步宴晨,也最多颔首示意,很少过问她的学习情况。
只是有一次步宴晨在学《道路与桥梁设计》这门课时,用配套的模型构筑一座拉索桥,她拼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拼装出来,一气之下把模型拆了,走到厨房去煮了包泡面,等她拿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回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横亘了一座跨海大桥,而沈沐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看书,似乎故意装作这座桥不是他拼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步宴晨发现沈沐什么都好,除了太过于沉默之外。
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沈沐是因为被Nina放了鸽子才变得沉默,所以她一直同情着他,但沈沐本人不提,她自然也不好问,只是每次看到他孑然一身地来去,孤零零地坐在大厅里一坐一个下午,只是随手翻书或小憩,她都替他感到悲凉。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圣诞将至,S市迎来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而步宴晨拿到了来自Destiny的第一笔工资。她深思熟虑后,狠下决心用这笔钱在网上给沈沐买了一对Deakin&Francis的袖扣。
然后以Nina的名义快递过来,当做Nina送沈沐的圣诞礼物。毕竟沈沐是解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而且对自己也确实不错,嗯,不心疼,真的不心疼。
这个礼物是圣诞节前一天到的,步宴晨很期待沈沐看到礼物时欣慰的样子,特意找了个借口让18把沈沐叫来。但没想到沈沐连拆都没拆,就把快递盒往步宴晨面前一放,声音有些低沉,“在网上买东西、朋友寄来的东西,地址不能写这里。”
“可……可这不是我买的,我不知道,你仔细看看,说不定是其他人寄给你的呢,明天就圣诞节了,是圣诞礼物吧。”步宴晨狡辩道。
沈沐皱了皱眉头。
步宴晨急忙帮沈沐把快递盒打开,拿出里面一个包装简约大气的盒子,盒子边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署名:Nina。
“你看你看,是Nina寄来的,是她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步宴晨把盒子塞到沈沐手里,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催促他快拆开。
沈沐盯着步宴晨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要冒充Nina送礼物给自己,他耐着性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两枚造型精美的袖扣,他一看便认出是‘白珠母贝’,他知道这对小小的袖扣可不便宜,难道她一个月的工资全用来买这个了?
“哇!这袖扣好漂亮。”步宴晨在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两眼放光,表现的那么惊喜,要不是沈沐知道Nina绝对不会把东西往这里寄,差点就被她的演技欺骗了。
沈沐拿出其中一枚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把袖扣往盒子里一扔,冷哼一声道:“这是A货。”
“什么?怎么可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步宴晨听到她买了A货,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肉痛,急忙拿过另一枚袖扣仔细琢磨起来。
“Deakin&Francis的袖扣底座上都有设计师的签名,这个没有。”
“是吗,好像真的没有,一般都是刻在哪的?”步宴晨语气听上去有些懊恼,那个王八蛋商家明明保证了是真货的,这可是她用整整一个月工资买的,她何止是懊恼,心里悲愤得杀心都起了。
“好在七天内可以包退。”沈沐善意地提醒她。
“对哦!”步宴晨脸色瞬间转晴,绽开失而复得的笑颜,只是才高兴没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现沈沐看她的眼神带着戏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你在搞什么?”沈沐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步宴晨知道自己被戳穿了,心想也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把话挑明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Nina回来,但很抱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是让你这个圣诞节过得稍微温心点。上个圣诞节,应该是Nina陪你过的吧?我希望你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沈沐看着步宴晨认真的表情,信誓旦旦的说着他本人完全听不懂的话,一开始觉得可笑,听她说完,又觉得她傻得有点可爱,他拿过步宴晨手里的那枚袖扣,放回盒子里,把盒子盖好,放在了手边。
“你……收下了?”步宴晨弱弱地问了句:“既然……你知道这礼物不是Nina送的,而是我……”
“你送的也是一片孝心,我收下了。”沈沐饶有兴致的看着步宴晨,她的表情很精彩,他知道既然诡计被识破,步宴晨一定想把东西要回去退掉。依照他以前的性子,是不会刻意难为她的,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
步宴晨听到这句话,心里一万个舍不得,钱花了,效果没达到,东西还被没收了,她发誓再也不自作多情。
“算了,这圣诞礼物就当我替Nina孝敬你了。”步宴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哀叹这个沈沐实在太狡猾,在他眼皮下,她做的手脚简单得仿佛是孩子的恶作剧,一切都无效。
沈沐点了点头,问她:“你以为我找你来,是因为Nina?”
“不是吗?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你难道不是喜欢Nina吗?留下我是为了守株待兔对吧。”
沈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微微摇了摇头,双眼直视步宴晨,对她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即便手上只有一把斧头,纵要劈开十万公顷荆棘路也会找到她,所以如果我没找她,就说明我并不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她。懂了吗?”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步宴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莫名的有一些开心。
第二天醒来,步宴晨走出房间发现一只巨大的袜子挂在她的门把手上,她惊喜地从袜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拆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Prada的包包……步宴晨颤抖着拉开包,里面一张字条,写着:我不习惯欠人情。
步宴晨抱着包包跪在地上朝天大吼一句:“为什么不直接送钱给我!”
沈沐此刻正坐在他那辆改装过的商务车里,看着车载屏幕上,透过18的眼睛传来的画面,正是步宴晨抱着包包跪坐在地上大吼的情景。沈沐嘴角微微一抽,看了看袖子上精致的袖扣,这个步宴晨有时候的审美还不算差。
看得出来沈沐今天心情很好,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柏文煜干预案终于要收工了。
柏文煜干预案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很顺利,沈沐利用柏文煜着迷于惊险刺激游戏的特性,安排了一个‘女特工’妖雀接近他,并要他为一个神秘组织调查自己的父亲,聚龙集团董事长柏森,柏文煜被妖雀蛊惑,真的对自己的父亲展开侦查,但在侦查的过程中,发现父亲一人维持这个集团确实有诸多阻碍,商场给集团的挑战也接踵而至……
潜移默化地,柏文煜对自己父亲的态度有了改变,也逐渐原谅他把自己一个人抛在英国那么多年不闻不问,他开始排斥妖雀下的中伤他父亲的命令,甚至开始做局,要引出妖雀幕后的黑手。
今天,该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被柏文煜揪出来的时候了。
“小冬瓜,一会儿被揪出来的时候,态度诚恳一点,别太嚣张,我怕到时候柏文煜控制不住自己,把你打残喽。”妖雀在频道里戏谑饰演“小冬瓜”的山猫。
“我对刀疤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会控制住场面的,要是控制不住,按照剧本他得替我挨踢。”山猫笑道。
“好了,别开玩笑了,准备就位。”沈沐把画面切换到聚龙大厦的内部场景,下达指令道:“目标出现,核对时间,8:32分,倒数计时三十秒。”
正在倒计时的时候,沈沐突然发现聚龙大厦2号配电房的监控画面中,出现一个人。那人戴着电力公司的帽子,穿着制服,拿着一个土黄色的工具包,走到配电房低压柜边上,他似乎故意把安全帽压得很低,遮住了脸,领口又翻得很高,人像识别系统根本识别不出他的身份。
沈沐把聚龙大厦线路走向图投送到屏幕,发现这个配电房有三条线路对他们今天的‘演出’有影响,而且影响很大,他必须确保这三条线有电,但那个人似乎想拉开其中一条线路。
“这个人是怎么进配电房的?即便是电力公司的人,也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进去,况且今天的计划那么重要,柏森又那么重视,他绝不会这么疏忽,放不相干的人进我划定的重点区域。”沈沐眯起眼睛,让人通知柏森,立马组织附近保安去配电房确认情况。
没过半分钟,便有消息回馈:“2号配电房一切正常。”
沈沐盯着屏幕,发现那个人依旧站在那个低压柜前,明明现场没人,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人,难道是闹鬼?
沈沐当然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鬼,他把监视器的画面放大,在配电房的低压柜旁边,放着一排高压柜,高压柜的总线进线柜,是把三双电源自动投切开关,而这种开关有个二次整定显示屏,屏幕上有时间显示。
‘19:27分!’显然,这个画面并不是实时的画面,他接受到的信号,被人做了手脚。
沈沐立刻拉开键盘,在屏幕上输入一大串代码,检查信号究竟是被什么干扰,一边让人通知柏森,让他派专业电工去检查2号配电房有没有被动手脚。
“声东击西吗?”沈沐冷冷一笑,他知道那个人是故意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2楼配电房去,甚至把专业电工也吸引过去,而监控画面现在处于被干扰状态,那么他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很显然,是另一个配电房。沈沐打开图纸,发现1号配电房控制着十四层的设备平台的电源,而一会儿妖雀要从设备平台吊威亚进12层,那套设备对电源稳定性要求非常高,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失电,妖雀就危险了,她可能会直接从14层摔到底!
“妖雀,听得见我说话吗?立刻停止……”沈沐发现不仅监控信号受到干扰,现在连对音频信号都被切断了。
沈沐眉头紧皱,看起来是遇到对手了,1号配电房,那个人一定在那里。沈沐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只知道他必须去。
1号配电房在停车场最东面,沈沐停车的位置靠中间,走过去几百米距离,他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今天地下室的灯光特别暗,他开始警惕起来,并且意识到,对方的目标不一定是妖雀,最大的可能,反而是他。
对方一定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刚才对信号的干扰,用技术手段是能覆盖整个地下室的,也就是说,对方应该能确定沈沐在地下室,但不能确定他在哪辆车上,而他也没时间一辆辆的找。
所以,他必须让沈沐自己走出来,走到一个能确认沈沐身份的位置,而这个位置,以同在地下车库,又没有其他杂人进出的配电房为最佳选择,他给了沈沐一个不得不到1号配电房的理由,而自己就埋伏在某个黑暗中,一旦确定沈沐的身份,就给沈沐致命一击。
沈沐脑子飞快的思考着,眼睛注视着四周,发现他东面有两个灯不亮了,让停车场显得压抑了几分。
那人会藏在那里吗?沈沐思考着,眼中藏满幽暗的光,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查停在边上的汽车的车窗,特别是有深色贴膜的,能倒影出他身后的影像。
一定就在附近,沈沐感觉得到,他必须在走到1号配电房大门之前把这个人找出来,不然的话,那扇门后面可能就是地狱。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