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原版文书1

蓝天之下,雪山耸立,和田河清洁明快,穿过温柔恬静的牧场,舒缓惬意,向大漠流去。骆驼似乎预感到即将开始一次长途远征,都埋头于草丛,尽情嚼食鲜嫩的野花与芳草,积蓄能量。昆仑坐在帐篷前,打量着这一峰峰可爱的骆驼,心里充满甜蜜和幸福感。经过几个月修养,骆驼玛瑙般的眼睛和金黄身体都闪现着美丽光彩。

有个粉红色花朵在河的下游随风摇曳。花朵出现四个花瓣。那是一个俏丽的女性轮廓。今天来的女人怎么形单影只?以前,都是三三两两,并且乘坐着有华盖的马车,可是,这个花朵——这个女人怎么自己来了?

身影晃动着,近了。

采诗两眼无神,走到昆仑跟前,哀怜地望一阵,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哭起来,“老驼主,你可得救救我……”

“别哭,采诗,你怎么啦?”昆仑扶起她,倒碗水,递过去,“慢慢说,不要急,到底发生了啥事情?”

“……呜呜,我全完了,血本无归,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遭这报应,呜呜……”

“难道有土匪抢了你的水磨坊?”

“土匪抢倒好了,还能留些东西,可是,这次是血本无归啊,老驼主,我没法活下去了!”采诗擦一把眼泪,“老天好像专门跟人做对,我在河下游增建一座新水磨坊,又在新形成的和田河上修了一座,没想到,大水全从新河道里流走了,冲垮了水磨坊,旧河道上的两座水磨坊都转不成了……多年积蓄全搭上,向寒浞借贷的钱,光利息都够买三匹骆驼,水磨坊被冲垮后,他每天都派人催账,晚上也不离开我的小阁楼,说担心我上吊、跳楼……老驼主,和田河怎么一夜之间就改道了呢?原来只防火,没想到,老天总有办法杀人,呜呜……”

“别胡说八道!”昆仑猛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和田河是神圣雪山、冰峰孕育出的一匹水骆驼,离开高原和草地,在沙漠中造就绿洲、生命,所以,一切变化都是神的旨意!就好比人离开了母体,以后怎么走,完全掌握在个人手中,所以,谁也别想按照自己的生活模式衡量别人。你有时候太任性了,出入沙漠的骆驼客向来只有今天,没有明天,既然你愿意同八荒生孩子,为什么不承认,而且,还不让他见面?嫌弃他,就别往一起凑啊!”

“我……实际上……”

昆仑似乎很生气,“上次商队决定,把我与善爱生的普鲁、大夏与娇娇生的且末、东泉,还有其他驼工的孩子都跟随潘镇到迪化去,在雪莲办的私塾读书。当时我想,把你和八荒的孩子也一起送去,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你就是不答应!”

“我只想把八荒拴到身边……”

昆仑向远处望一阵雪山,回过头,“算了!别解释,我不跟你计较。这样吧,过两天,八荒和大夏带领商队就从喀什到了和田,我跟他们商量商量,先从斯坦因预付的工钱里拿出一部分,还寒浞债。至于水磨坊要不要重建,你找八荒谈吧,我怎么都行。”

采诗来不及擦掉眼眼上还挂的泪花,停住哭,惊喜地问:“真的吗?谢谢您,老驼主,您真是大活佛!我同意把孩子带到雪莲那里去,上次,都怪我糊涂,担心以后见不着他。”

“再别提以前的事情,”昆仑说,“八荒的性格像玉石,光润、透明,但是坚硬无比。他两天后就到达和田,就看你游说的本事了。这次你要说不动,以后,恐怕没有人会帮你。”

“驼主,您也要进沙漠,而且,不打算回来?”

“我要跟驼队到敦煌悬泉置看看。人老了,就想念年轻时走过的路,想得心都发疼。”昆仑长叹一声,“至于能不能回来,我说了不算,天定。”

三天后,沙洲商驼来到和田城。

八荒与驼工很快扎好营地,然后叫大家去喝酒。刚走上大街,迎面走来一位伙计,说:“大哥,有个漂亮的女人已经订好饭菜,等着你喝酒呢!”

“谁?女人?哪个女人?”八荒奇怪问。

“嘿嘿,我不认识,只知道她要请你喝酒。”

“男人可不能拒绝女人的酒啊。”八荒高兴地大笑几声,然后对驼工说:“你们自己找地方喝花酒,把钱花光,干干净净进沙漠!”

八荒穿过繁华大街,到一个热闹的酒馆,上二楼,进包厢,脸上笑僵住了。

铜喇叭拉长音调问咋回事,砸回事。

“你过来!”八荒愤怒地抓住伙计衣领,“是这个女人请我来吗?”

“对,对,大哥,我以为你们很熟悉呢……”

采诗站起来,“不关他的事,你要是有胆量的男人,就坐下来,喝酒!”

“你?喝酒?别啰嗦了,有什么事快说,我才不跟你喝酒呢,”八荒冷冷一笑,“或者,你认错人了,把我当成寒浞了?我没有那么胖,也没那么贪婪吧?”

“你像个好男人那样,高尚点,好不好?我有重要事情给你说。”

“是不是水磨坊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的耳朵这样长啊……”采诗低下头。

“不,是你那些雇工的腿长,跑到叶尔羌迎接我!他们非要跟上驼队寻宝去。哦,对了,他们说到你的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寒浞收回华丽的四轮马车。”

采诗抬起头,望着他,“……你不是想见孩子吗,这次我把他带来了。”

八荒一愣,站起来,“别提了,我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也不再相信你,何况,那未曾见面的孩子是寒浞的种,还是哪个雇工的种,很难说!”

采诗眼里涌满泪水,“八荒,以前,要是你这样说,我会大骂你太无耻,因为你明明心里清楚孩子是你的。可是,现在,我累了,没有力气同你吵架。好歹我们交往多少年了,我又遭到巨大不幸,你正正经经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也好,就听你说说吧,”八荒拉过凳子,坐下,倒碗酒,自己喝了,“我这耳朵真贱,几天不听女人的谎话就痒痒了。”

采诗关上包厢门,坐在他旁边,“八荒,即便你没有良心,但你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吧?孩子确实是你的。”

“真滑稽!我的孩子?可是,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阿泰,今年七岁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的孩子?”八荒又喝干一碗酒,“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女人那张巧嘴。采诗,我知道你现在一贫如洗,就算女人天生是说谎的动物,你也不能拿孩子做诱饵,来欺骗人吧?好吧,不管阿泰是不是我的种,我抚养他,好不好?”

“阿泰真的是你亲生骨肉!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采诗伤心地流着眼泪。

“嘿嘿,把自己说得好像才熟的葡萄。你有那么鲜嫩吗?就我知道的,你有过两个男人,对不对?哦,错了,我把瓦尔特怎么没算,是三个!”八荒怪怪地笑着,“我真羡慕斯坦因,娇娇对他全心全意,自从上次考察队解散后,她没有让任何男人碰过。你们都是脚印绿洲的女人,差别为什么那么大?”

“……瓦尔特是你们经常取笑的那种‘旋鸡’,不是真男人。”

八荒哼一声,“你是不是听说他自杀了,才这样讲?”

“真的,他喝醉酒,亲口给我说,他常年累月寻宝,精神高度紧张,害怕在沙漠里被魔鬼迷惑住;后来,制造假文书,又经常担心被人识破真相,结果,他就做不成男人了,吃多少药都没有用。当时,他脱裤子要让看,我吓得晕过去了……”

“就算瓦尔特不行,其他几个男人呢?他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就那么一次,一次!懂吗?而在当时,我还想着正式娶你做女人呢。在我的生涯中,就那一次想成个家,仅有的一次。可是,你的眼睛却紧紧盯住寒浞的四轮马车不放,不给我机会,也不给你自己机会。”八荒忽然有些伤感。

采诗喝完满满一碗酒,说:“我全告诉你吧,反正,在你面前我早就没了尊严。我对天发誓,在你之前,或者之后,从来没有男人得到过我。”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神的禁果。”八荒瞪着她。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我十三岁时,梦里清楚地看见一个落第秀才用刀把自己的**割断了,裆里全是红色。而在那一天,我正好……所以,以后我没法接受男人,只要看见他们光着身子,眼前就变成一片红色世界,然后晕过去。与拉孜、寒浞在一起时,我常常讲洪水故事打发时间。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渴望你抱我,亲我,抚摸我。就那次,在小阁楼上,我第一次尝到了神的禁果,也感觉到了做女人的快乐。”

“哦,难怪那天晚上——以后呢?是不是就**不羁了?”

“没有,”采诗喝碗酒,把头深深埋在胸前,哭着说:“有时候,我非常想你,但又知道你在沙漠里的哪个沙丘下面行走。我真希望把血影忘掉,把你忘掉,把一切都忘掉,做个简单的女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对所有男人来说都是一枚禁果,只有你例外。”

“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奇怪的女人,真有趣。”

“不是有趣,是灾难!我多么想和娇娇、善爱一样啊。”

“你是说,现在只能嫁给我,是吗?”

“……”

“听说你借了寒浞很多钱,他追得很急,是不是?商驼可以替你还那个账。”八荒冷静地说,“但是,我绝对不会帮助你建造水磨坊,理由你很清楚。”

采诗茫然问:“阿泰以后怎么办?”

“在从敦煌回来之前我不想见他,我需要时间磨光心中的郁垒。你把他暂时送到牧场,以后有机会,带给雪莲。”

“那我呢?”采诗绝望地想拉住他。

“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就是扔到大沙漠中心,都有办法生活。”八荒起身,喊来伙计,结账,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掏出一块玉,“这是蒋师爷送给我的,如果没记错,应该就是你送给拉孜的那块。它很值钱,就目前和田的行情,可以换三座很好的水磨坊。”说完,出门,大踏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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