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老道眼见姜映明坏事,连忙上前制止他再说话落下把柄,只凑近灵渊的耳边,轻声道:“好孩子,什么师尊?你糊涂啦,我是茅山的道长呀,给你丹药吃的!”
灵渊闻言喃喃,道:“不是师尊……不是虚皇……道长……”
他这话说得含含糊糊,茅山老道听见便是心中一喜,晓得他的神志还被夺心丹蒙蔽着,思绪清醒,却是要比平常时候少了许多防备,逻辑也被压制,正是问询的最好时候。寻常人清醒的时候,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会处于主观撒谎,叫人真假莫辨;而这夺心丹进嘴,就是彻底磨灭了人保护自己的那一部分机能,叫人有问必答,言必有物,真实不虚。
打铁趁热,茅山老道一时又是开口,道:“好孩子,你放轻松,贫道这会儿要为你寻回之前的记忆,你顺着贫道的话语思考便好。你记得么,你现在实在桃源乡里,刚钻出了山洞,那阳关十分耀眼,叫你睁不开眼睛……”
随着茅山老道的引导,灵渊逐渐在脑海中幻想出了那一日进入桃源乡的场景。只是茅山老道不晓得他有多聪明,又是乖觉警惕,却是他当日并没有直接走出山洞,而是在洞里适应了阳光才往外走,便没有睁不开眼睛一说,叫他的幻想与现实出现了矛盾。
茅山老道不知,只用详实亲切的言语引导着灵渊在桃源乡中行走,同时通过他的喃喃自语,推断他看见的情况。姜映明这会儿只觉得紧张非常,凭他这样寒暑不侵的高人,这会儿手心里竟是捏出了一把汗水来,便是他疑心灵渊在桃源乡中有些收获,未曾实话实说,这会儿要借茅山老道的夺心丹再行证实,便是他这辈子最接近《修罗宝典》的时候。
然而因着茅山老道的描述与灵渊的经历有区别,又是先前姜映明自作聪明试图伪装虚皇问话,这会儿灵渊的心里,某种本能已经逐渐苏醒,与夺心丹争抢着神志的主控权,其后更有一道不属于灵渊本身的意志,被唤醒在暗处虎视眈眈。
一路问着,姜映明和茅山老道经历了灵渊在桃源乡的大部分体验,这就要问道他探查那石碑的时候,灵渊的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子说谎的欲望来,强行抢回了已经被夺心丹控制的嘴,在茅山老道问出“你看见那石碑,那石碑十分惹眼,你也对它十分好奇……你仔细瞧那石碑,瞧出了什么端倪?”的时候,这股力量驱使这灵渊呢喃道:“那石碑盈盈发光,乃是反射月华,除此之外,并无特异之处。”
茅山老道和姜映明都不晓得桃源乡的秘密,故而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现,只是隐约觉得有些遗憾,便是他们当年也曾见过石碑发光,只认为是件珍宝,或有特意,却不明其中就理。灵渊经历这些事情,姜映明已经听他说过几遍,不耐再听,便看一眼茅山老道,催促他逼问灵渊桃源乡的武道。
茅山老道来这一趟,是要偿还姜映明的人情,也晓得他最想要一套武功;这种东西对老道来说没有任何价值,老道自不会跟他争抢,只存心帮忙,便道:“好孩子,你们桃源乡有一套高深武功,你晓得么,看见了么?”
一旦说了石碑并无特异,桃源乡的武功就不再存在于灵渊幻想的桃源乡中,便听他含含糊糊,道:“武功……姜叔说过……没有武功,什么都没有……”
姜映明闻言浑身一震,随即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只瘫坐在一旁椅子上,便晓得今日得到修罗宝典的希望已经落空,整个人被失望和沮丧填满,再不能打起些许精神,只叫茅山老道问问灵渊失去的那几天,却是他对别的已经再没有了兴趣。
茅山老道眼见姜映明失望,自己也是暗叹口气,心道人情债最难还,嘴上倒也还是好生向灵渊发问,道:“好孩子,你与赤珠相处的最后一天,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好端端躺在躺凳上的灵渊骤然睁开了眼睛,直吓得茅山老道后退几步撞在姜映明的书桌上,随即姜映明身子一抖,刹那出现在灵渊面前。只见他双眼圆瞪,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与平常时候绝不相同,喉咙里也是肌肉挤压,发出虚皇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声音,道:“姜映明,我果然不该信你!你哪有这等本事,惊动本尊的禁制——茅山老道何在?”
还不等茅山老道被虚皇震慑,开口求饶,就见灵渊瞬间从躺凳上消失,随即姜映明大手一张,猛地按住了什么,从空气里将灵渊捏了出来,才见他双手成爪,只差一寸就能抓破茅山老道的喉咙。一时被姜映明捏住,就听灵渊喉咙里轻笑一声,道:“饶你不死,定有后验!”
下一刻,灵渊便是身子一软,昏倒在地。姜映明看他一眼,确定这是灵渊而不是虚皇,才转向面无人色的茅山老道,低沉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茅山老道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这会儿只觉得腿软,面前扶着书桌,寻了椅子做好,长出了几口大气,这才颤抖道:“虚皇……此人已非人间手段,直如上界天仙一般!他在灵渊的脑海中,留下了一道禁制,一旦有人试图触碰被他抹去的记忆,就会惊动这道禁制,叫灵渊以虚皇的神志思索出手……这等手段,人世间原是没有的!”
姜映明眉头一皱,道:“奇门之术,我也通晓,竟不知有这等手段!虚皇究竟在灵渊脑子里藏了多少东西,这小子现在还能够信任么?”
茅山老道擦着汗,摇头道:“这种几乎代表了另一个‘自我’的禁制,有一个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手段,绝不可能有第二个,否则这孩子的脑子也承受不住……不过要说影响他的心性,左右他的习惯,倒是还有可能,你这两天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姜映明摇摇头,道:“自晓得他被虚皇掳走半月,我日夜都盯着这小子,睡觉都留一只眼,并不曾发现任何异状。秉道长知,我先前与虚皇有过往来,直觉他甚是坦诚,这小子是他徒弟,自不会被他加害,只防着他有心加害我们。请问道长,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彻底弄清这小子脑子里有什么?”
茅山老道摇摇头,道:“思想藏在脑浆里,脑浆包在脑壳中。打开了脑壳,就能看见脑浆;可翻查脑浆,却看不见点滴思想。不以实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本身若能唤回这孩子与虚皇相处的记忆,自然就能知道虚皇对他做了什么;可被那一道禁制拦着,这便是不可能了。”
看着瘫倒在地的灵渊,姜映明心里一时有些拿捏不定注意。现在已经可以证明,这小子并没有弄到桃源乡的武功,他脑子里的东西就没有太大的价值;而虚皇又真实不虚地对他的脑子动了手脚,那半个月里发生了多少事情只有虚皇才能知道,便叫这小子没用不说,还变得十分危险。
然而灵渊的武学天赋又是真切摆在这里,华存山庄要在今后几十年与别家相争,恐怕还少不得这一个可以预见的,几乎能超过自己的准绝顶高手。那日龙虎真人有关“垫脚石”的言论,到这会儿还回**在姜映明的心里,老真人已经有了朱阳道人,姜映明就不想放弃了灵渊这个好材料。
心念转动着,姜映明一时看向茅山老道,问道:“道长,是方才虚皇附身灵渊,此事他本尊是否会知道?”
茅山老道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总算是轻松笑出声来,道:“姜映明,虚皇再怎么说,也还是血肉之躯;分神化念,互相感知的手段,原是紧握在仙人的手中。虚皇在这孩子脑子里留下的,只是一个粗糙的自我印象,脱形于虚皇本身,却只存在于这孩子的脑海。我之前跟你说过,思想和记忆并不以实体存在,却也要依托于实物才能运转。留在这孩子脑海中的虚皇印象,永远只是个印象,并不是虚皇本尊分化,也不可能隔空与他交流。事实上,老道以为,虚皇本人都不能窥见这部分记忆,便是这东西塞进脑子里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再想取出来便是要杀人害命了。”
姜映明点点头,倒是能够理解茅山老道这一通玄之又玄的说法,归根到底,虚皇留下的也就是一道“活着的记忆”,并不是元神分化,也不代表虚皇本尊,所表现的智慧和能力,都不会超过灵渊本身所有——否则,茅山老道刚才就死在灵渊手里了。
既然虚皇本尊不会晓得这事儿,姜映明就有继续留下灵渊的理由。只是他疑心甚重,又问了茅山老道一句:“道长,确定么?”
茅山老道笑笑,笑容里有几分抹不去的恐惧,轻声道:“虚皇陛下,应该还是凡俗血肉之躯吧?他应该……还没有飞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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