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会州城。

李剑南、崔度登上巢车,在小木屋内远远俯瞰烛卢巩力围城阵形及会州城内状况。二人均面色凝重。李剑南道:“这烛卢巩力果然是治兵有道,其兵营排列,疏密相间,对着我们这边的,是个弓形,如果我们扎营不慎,他会伺机从两翼包抄合围我军。”崔度道:“我们的扎营法也不错,二龙出水,两边遥遥顶住他的两边,两翼虚设一些帐篷,中间兵力充实,看起来足有三万人的规模,他该疑神疑鬼以为有援兵加入我们了。”李剑南道:“现在看来西南方向那支约两万人的军队就是兰州来的磨离罴子了。”崔度道:“只希望王宰的河东骑兵能早日从北面赶来增援。”李剑南道:“只能先等等,但愿北面凉州的吐蕃兵不出来阻拦王宰。”崔度道:“吐蕃应该猜不到王宰动向。”李剑南看着清冷的会州城内稀稀拉拉的炊烟,道:“现在被困的兄弟,一定没几个人能吃饱的,希望他们再坚持几日。”崔度道:“烛卢巩力把我们引来了,明天他就该佯攻会州城,激我们去跟他拼命了。”李剑南道:“让他攻,他才舍不得我们这条大鱼,现在会州城就是打开城门,他都舍不得进去!”崔度哈哈大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们也只能在外围看他‘舞剑’了。”

果然,次日吐蕃兵将开始轰轰烈烈地从东面攻城,会州城内的唐兵自然是死守,好在吐蕃只是一面攻城,还撑得住。崔、李自然是按兵不动。

次日,吐蕃开始东面、北面两面攻城,城内守城武器设施残缺不全,立刻吃紧。李剑南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击袭扰烛卢巩力一下,他一定会怀疑我们是在等援军,另外如果这城总攻不下来,他的戏也不好唱下去,起码他对他的部下不好交待,我去搅一下他的中军,缓一缓他们攻城的势头。”崔度道:“好胆识,直接打中军,他们的两翼来不及支援前就退回来,正可壮一壮我方军威!我亲自为剑南兄擂鼓助威观敌料阵,如果你遇险,我亲自带人马去接应你!”李剑南摆手道:“你是主帅,不能你去接应,我要跟你借几个人几把刀,你肯给我就行。”崔度眼珠一转,道:“我知道了,你是想借我的王牌军‘陌刀队’摆‘锋矢阵’!”李剑南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你也。一直听说我大唐的‘锋矢阵’一出,以少敌多,所向披靡,今天我想亲自见识见识!”崔度道:“不错,‘锋矢阵’在我大唐开国时便屡立奇功,开国名将李世绩就善用此阵,陌刀大将李承嗣也威名远扬。此阵以‘陌刀队’为前锋、骑兵为中军、弓弩手殿后,‘陌刀队’有左中右三名陌刀大将,此阵一出,敌人人、马皆被最前面的‘陌刀队’搅碎,敌人第二攻击阵形为我‘锋矢阵’殿后的弓弩手所伤,最后是中间的骑兵突击敌人残阵,当真是威力无比!”李剑南道:“‘陌刀’平时管束甚严,非战时不许将士留在手中,临阵分发,战后收回。我看过‘陌刀’,两刃,重十五斤,长一丈,远程攻击非常有效,近战么,自己人多了就难以施展陌刀抡圈横扫的威力,你一定是把阵形陌刀手间的间距给加大了吧。”崔度含笑道:“剑南兄知我啊,你再猜猜我对‘锋矢阵’还有什么改动?”李剑南道:“‘锋矢阵’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殿后的弓弩兵,如果被敌人从侧翼或身后突袭,抵御能力不强,容易乱了前面的阵脚。崔兄定然是给弓弩兵外面加了一层盾牌兵防护什么的……”崔度连连摇头,道:“我崔度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当今的军事奇才,几次领教,看来剑南兄也绝对不比我差,幸亏你我不是敌手,否则我可要大呼头痛了!”李剑南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不过你我仍然是对手啊,我还要跟你争随儿呢。”崔度淡淡一笑,道:“那又不是你我彼此攻守,谁夺下凉州,都是大唐的。”李剑南意识到现在不该谈及此事,转口道:“这里的地形平整,正好试试你的新‘锋矢阵’威力!”

烛卢巩力早知道崔、李二人会主动攻击他,他也正在等待他们的攻击。但他没想到他们攻击的是他所在的中军,而且他中军的五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卫队竟然被不足二千人的唐兵击溃!他出帐,登高观望,只见一队唐军,正在转换队形,刚才冲击过的骑兵停住,从后面跟上约三百名手执两刃长刀的步兵,正好对上被骑兵击溃后又蜂拥而上的己方步兵,顿时己方阵中血肉横飞,而己方第二梯队正要涌上救援,又被从敌军阵后喷洒而出的阵阵箭雨纷纷射倒……这简直就是不成同一级别对抗的屠戮!烛卢巩力看得肝胆俱寒,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唐军“锋矢阵”和“陌刀队”的摧毁性的威力!这就是当年唐朝大将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以三万人对大食十七万人而能杀敌七万余人所倚仗的那个“锋矢阵”!下方几个将官极力劝说他退避到左军,烛卢巩力一瞪眼,道:“退什么退,让他杀进来,看看这一千多人能不能把我两万中军吃掉!我看你是铁打的,命令左右两翼加速合围,不惜代价,将这队唐军剿灭!烛卢巩力眯着眼睛,冷冷盯着远远的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骑银蹄金鬃呼雷豹,头戴亮银三叉帅字盔,身披八宝连环甲,手执长剑的在己方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唐将军,就等他再进击半里,铁定逃不过自己的左右翼多层合围,做定自己的阶下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笑容还未消失之际,突然看见那个将军一回马,不再冲击自己看起来已溃不成军的卫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全速撤退,烛卢巩力岂容他这么吃了诱饵再脱钩,一挥帅旗,命令中军另外的五千兵全力追击,此时左右两翼也正远远合围过来,就见敌方阵形一换,变成骑兵和盾牌兵在两翼护卫,陌刀队改在前方突击,弓弩兵殿后的格局,自己中军追击的五千兵顿被射术精良的五百弓弩兵阻住了追击势头,而匆忙合围过来的左右翼部队,也在立足未稳时在唐军陌刀队的横冲直撞下不知所措,那员唐将剑一挥,骑兵从两翼强力出击冲散了已被陌刀队杀得七零八落的左右翼防线,唐军中军接应部队赶至,烛卢巩力看得清楚,长叹一声,鸣金收兵。攻城也顺势停了下来。

崔度满脸欣喜迎上前来,李剑南看的却是他身后也笑意盈盈的随儿。崔度回头看了随儿一眼,道:“刚才随儿就在巢车上和我一起观战,见你险遭敌人三万大军合围,都要亲自带兵去救你呢!”李剑南满脸欣喜,对随儿道:“你真的要去救我啊?”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可惜我不会打仗……”李剑南含笑道:“你这样想想我已经非常开心了……上次青葱岭之战,你守得就很漂亮,我和崔度换成你,也不会更高一筹。再说有崔将军替我观敌料阵,我带的又是他的一群心肝宝贝,还怕被吐蕃三路合围?只不过是多戏耍一下烛卢巩力罢了。”崔度赞道:“剑南兄的几次变阵,真是精妙绝伦,拿捏得恰到好处,尤其撤退时的变阵,是我都没演练过的阵形,看来剑南兄对这‘锋矢阵’,比我还要熟喔……”李剑南微笑道:“不过是以前看过一些兵书,对这阵法感兴趣,多研究了几天,还是你平时的训练好,我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随儿白了李剑南一眼,道:“看看,两个人不互相贬低,又改互相吹捧了,本公主都听不下去了。”二人相视一笑,李剑南道:“这次的阵形变化和威力,烛卢巩力一定会详细研磨,不会再吃这种大亏了。”崔度道:“挫敌中军精兵锐气,死伤敌军三千有余,而我方所损不过百余人,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了!”李剑南也豪气陡增,大声道:“我们就在今时今世打它个天翻地覆,后人看我等,未必输于我等所知的‘古之名将’!”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随儿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也将自己的小手盖在二人的手上,颤声道:“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永远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二人都看着随儿,默然不语。

接下去的两天,烛卢巩力没有再攻城,也没有来进攻城外的唐军,这反而让崔、李二人不安,而王宰,算时间也应该在附近了,但探马仍然未看到援兵的踪影,崔度每次都让探马走得再远些。结果得到一个令他极为吃惊的消息:王宰两万骑兵,在凉州一线受阻,与吐蕃军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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